蒲苇吟 第三十八章 远芳侵古道
作者:安璧城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这个牙印……”我眼睛忽然蒙上了一层水雾,几欲滴泪,“这个牙印,是哪个女人咬得,对吗?”

  星月一愣,“这……这是……女人咬的。”

  莫大的痛楚揪着心弦,撕心裂肺,翻江倒海。我一言不发的掀开绣金描摹的锦被,赤足走下床榻,大理石冰冷冷,寒凛冰意从脚跟蹿上了身子,我冻得直哆嗦。

  他是大铭朝的皇储,继任的帝君,将来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美女如云,珠围翠绕,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可是薄寥汀,你的心怎么这么痛,这么痛!

  星月温柔的从身后环着我纤腰,呢喃道,“不要走,是我错了。”

  我强忍着泪,命令自己不准哭,只淡淡道,“你没有错,是我错了。是小女子错看锦明王了,从此青山高远,两厢不复再见。”说罢,用力甩开星月环着的双手,捡起紫檀木雕椅上搭着的一件朱红大氅,匆忙披上双肩。

  星月见我情绪波动剧烈,忙紧紧攒着我绣金描凤的寝衣一角,“我那时年龄还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呆在皇宫里头做傀儡,嗜酒放荡的风流事也做过不少,只因为……只因为那时我不曾设想有朝一日会认识你。”

  不曾设想有朝一日会认识你。

  这句话让我愣住了,就在愣住的间隙里,星月拉过我的手置于唇边,我冰冷的素手在他唇下炙热滚烫,霜雪般的皓腕遗存了鲜红的吻痕。

  星月垂首低低吻着,呢喃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泪光朦胧里,我朝星月一望,恰迎上他含情脉脉的眼神,心弦蓦然摇晃。

  “别哭了,妆都哭花了。”他替我擦擦泪,从镶金点翠的紫檀木妆奁盒里拿出一枝描眉笔,淡淡笑道,“来,我今朝就唱一出张敞画眉。”

  我终于唇角微微牵动,还是被他怄笑了,乖乖躺在他怀里,任凭他描摹妆扮。眉头掠过一丝搔痒,我伸臂去拂,不想星月却抓住我的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我摇头悄声道,“我只是一个相貌平常的女子,没有锦明王说得那般好看。”

  星月凑在我耳畔魅惑道,“可是在我心中,十个甄宓加起来都换不了一个薄蒲苇。”手腕一凝,取来镶金裹翠的古铜镜,倩影碧波,琳光揉碎,“看看,是不是美得像天人一样?”

  我朝古铜镜一望,双眉卧蚕,黑如点墨,甚是滑稽可笑,忙伸手去擦拭,“哎呀呀,我真傻,竟由着你撮弄我。”

  “就是喜欢你的傻。”星月掷下描眉画笔,慨然跪在床榻之畔。

  我微微歪着脑袋,“你喜欢我,只是因为我傻?”

  滚烫的嘴唇贴上我光洁的额头,星月的眸子深邃而安静,仿佛一弯裹挟着水草海藻的寒潭,“是啊,这样傻,又这样聪明,对别人好得要命,却对自己下了狠手。”

  我一愣,挣脱了让人窒息的搂抱和亲吻,“你知道了?”

  他伸手在我额头轻轻一弹指,“你的小脑袋瓜子觉得,这小小伎俩瞒得过我么。”

  密谋陈落逃跑之事,事发仓促,计划不甚周详,定是留下了不少蛛丝马迹让星月瞧出了端倪,我讪讪一笑,“包庇朝廷钦犯……这是斩首的大罪吧?”

  “这个……”星月脸上滑落一丝坏笑,痞里痞气道,“这个么,看昭仪娘娘今晚能不能戴罪立功了……”

  锦被翻浪,红烛耀耀,星月抱着我朝床榻走去,素手撒下浅紫色绣花帘帐,却又一个声音更快响起在门首,“禀告大皇子、昭仪娘娘,四皇子在殿外求见。”

  云霓低眉顺眼的跪在门首,声音清越安宁,我两颊却霎那间羞得通红,适才和星月两厢云雨****颠鸾倒凤的时候,云霓就一声不响的跪在床脚啊,所有旖旎曼丽的风景都被她偷看了去!

  星月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就说我已然睡了,叫四皇子明日清晨再来吧。”

  云霓脸色一红,抬首低声道,“四皇子他……他说,今夜要是见不着薄昭仪,他今夜就睡在屏翠观门首,再也不起来。”

  我拉了拉他菱缎绣金的明黄色衣角,娓娓劝道,“你去见见他吧,毕竟是你四皇弟啊,如今深秋天气寒凛,要是真在潮地上睡一宿,怕是要闹出病的。”

  星月眉头颦蹙,冷凛道,“他哪里是想见我,他想见的人是你!”

  我伸手刮了刮他高耸挺拔的鼻梁,“锦明王,你这是在吃醋吗?”

  星月无可奈何的笑了,朝云霓挥了挥手,“罢了,你让他再等等,我们这就去见他!”

  朱阑翠缎,彩翼煌煌,紫檀木槿,凤游龙翔,前堂听雨轩偏座上,一抹琉璃浅白如雪,皓霜掩璧,俊彦如玉,世间也只有阮鹤轩才能如此翩跹如神,恍若谪仙。

  “你的病好了!”轻阖折扇,一句惊喜之词从鹤轩唇角逸了出来,真是难得罕见。

  我礼貌地欠身道,“病都好了,多谢四皇子记挂。”

  鹤轩嘴角一弯,唇边掠起好看的弧度,“我就猜这小小的症候打不垮你……对了,你生病不能没有丫鬟伺候,彩凤、雨薇,你们上来!”

  门首慢跑上来两个伶俐美貌的丫鬟,都梳着灵蛇髻,身形曼丽,静娴恭谨,云髻峨峨,秀眉婵娟,可我冷冰冰的声音比她们更快,“不必了,我已经有云霓伺候了。”

  云霓感激的凝望我一眼,旋即顺服垂下头颅,鹤轩颦眉道,“云霓是谁,她照顾得好你么?还有你大病初愈,怎么就敢穿那么少跑到前堂来了,这里风大,非吹出症候来。对了,你这次烟熏火燎,毒气走进经脉,应当喝参茶排排……”鹤轩轻拍了拍手,屏障后面走出七八位绝美女子,个个身裹薄纱绫罗,雪肤半裸,樱唇含笑,手上端着锦缎缠绕的人参鹿茸一溜名贵药材。

  “四皇弟费心了,薄昭仪由我来照顾。”星月斜眼微瞟,语气冷得犹如千年不化的寒冰凛冽,“这些什物都拿下去吧,薄昭仪她不需要。”

  不等鹤轩慨然变色,门首响起了一阵放肆笑声,“哈哈哈哈哈!好一场绝妙戏文,魏晋曹家的风流韵事,今朝又在咱们大铭朝上演了!”这个声音放肆里夹杂着妩媚,魅惑却又透着明肃,亦正亦邪,半阴半阳,在煌煌冷寂的大殿里回荡着,格外寒凛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