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苇吟 第四十章 无语吟诵西风
作者:安璧城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我掂了掂玉梳,轻蔑一笑,“四皇子此番前来,就是为了逼我自尽?”

  鹤轩朝窗牖外的明月扫了一眼,月挂高枝,寒鸦嘶鸣,如水的月光照映着他的眸子,眼底缭绕着妖娆的雾气,美丽绝伦,他微微一笑,“时间还够。”

  转向我,幽然道,“姚淑妃娘娘的地图,你都收好了吗?”

  我又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姚淑妃娘娘的地图在我这里?”这个鹤轩,他的每次出现总是带着无尽迷雾,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置许多人于死地,骇得人心惊肉跳。

  鹤轩轻轻抬首,庭院里弥漫的白雾,似乎都被他收进眼底,幽微暗光掠瞳而过,“我乔装潜入秦家在暹罗的老巢探了个究竟,发觉他们把多年搜刮来的民脂民膏都藏进了一个秘密的地方,而这个地方……就是我大铭朝的龙脉。”

  我颦蹙眉头,“龙脉是大铭朝至高无上的秘密,秦家的人怎么会知道?”

  “暹罗国前朝帝姬黛丽丝曾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子,也是大铭朝唯一一个没有子嗣而缙封为皇贵妃的女人,先皇爱重她非比寻常,衡武院的三座恢宏宫殿就是为黛丽丝亲自建造的。”鹤轩眼底掠过淡淡的嘲谑,轻蔑却美丽惊人,“床畔枕边最难把持,想必先皇一个不慎把龙脉的秘密告诉了这个千娇百媚的女人,殊不知,她就像一条毒蛇,时刻准备倾覆我大铭朝的根基。”

  衡武院中的三座宫殿分别是昭阳殿,蜀绣宫,还有慧明宫,这三座宫殿高耸入云,恢宏壮丽,美轮美奂,犹如仙宫,一直都住着乾照最心爱的女人。

  昭阳殿是姚淑妃娘娘生前居所,蜀绣宫是秦贵妃从前居所,而慧明宫则是先皇后的故居,这三座宫殿在皇城里象征无可企及的尊贵和荣耀,谁住上了衡武院,就代表谁拥有皇帝最深刻的垂怜。

  然而,姚淑妃娘娘又是如何知道龙脉的秘密呢,难道是乾照在睡酣之余不小心说漏了嘴?我心头一紧,倏尔又掠过一大片阴影,随即摇了摇头。

  乾照看似嗜酒荒淫,不学无术,但内心精明果敢,心细如发,绝不至于把那么重要的秘密透漏给姚淑妃,可是……如果不是乾照,又会是谁呢?

  鹤轩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淡淡道,“姚淑妃娘娘曾经的主子是刘贵人,而刘贵人就是暹罗国的郡主,黛丽丝的侄女。”

  “姚淑妃娘娘是个心细的人,想必是刘贵人有什么端倪被她瞧了出来,顺藤摸瓜,一步步探察出了龙脉的秘密。姚淑妃很聪明,她绝对有手段查出来。”

  鹤轩再一次猜到了我在想什么。

  这让我十分不舒服。

  我素来喜欢聪明的男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鹤轩的聪明总让我感到惶恐。

  他像一只美丽绝伦的绿眼波斯猫,藏匿在深邃的树林碎叶之间,偷偷瞧着树下熙来攘往的人群,抿唇一笑,仿佛看透了人间百事,世态炎凉。

  太聪明的男人,既让我感觉棋逢对手,又让我感觉惶遽难安。

  一片云霓遮住了明月,月亮微微有些偏斜,我朝墙角嘀嗒作响的更漏望了一眼,冷硬谢客,“我倦了,四皇子有什么事明日再商议吧,我要睡觉了。”

  鹤轩伸出手,晶莹修长的手指按在我嘴唇上,嘘了一声,低声道,“你是打算去劫狱吗。”

  他的眼睛有三分嘲谑,又有三分认真,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为什么他的每一句话都似笑非笑,为什么他的每一个眼神都痴缠着深情和笑谑?这是很纠结很矛盾的,难道不是吗?

  我不抬眼,冷冷道,“是。而且没有人可以阻止我。”

  阴森清冷的监牢里。

  阴深深的月光洒落一地斜晖,监牢最斜处,有一间逼仄而脏臭的所在,地面不时有老鼠四处飞窜,嘴里叼着啃剩的半块馒头,蟑螂大摇大摆的闲逛,幽暗潮湿的墙角蹲着个蓬头乱发的囚犯,凌乱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眉眼,看不清他的相貌,但寥落的背影却足见他的落寞。

  “昭仪娘娘,锦明王有命,寻常人等是不可以接近囚犯的,小的把您送到这儿,已经是把脑袋拴在了裤腰带上了……所以,您可否将就着隔栏望一眼,别再让小的为难了。”

  我轻叹一口气,也觉得让狱卒打开监牢门的请求过于尖刻,遂从衣袖里掏出幽光晶莹的一块白银,笑笑道,“有劳狱卒大哥了,我想和这名犯人谈谈,你可否行个方便?”

  狱卒手里攒着银子,喜得满脸堆笑,“哎呀,昭仪娘娘,您这是干什么……随便聊,随便聊,只要是明日午时之前,这个犯人就是你的了!”

  我略微一颔首,狱卒知趣离开,仅遣了两个高大威猛的卒子远远望着我们。

  “陈落,是我。”我轻轻唤了一声。

  墙角的囚犯头也不肯抬,瓮声瓮气道,“我不认识你。”

  我一愣,“难道你忘了那一串红麝香串了吗,难道你忘了是谁冒着生命危险放火救你出去?”

  澄明如水的月光下,囚犯冷哼了一声,凌乱的头发遮掩了俊逸的脸容,只露出了一对明亮清芷的眸子,他冷冷犹如千年不化的顽石,“救我?那只是一个连环套罢了!我居然那么傻,把你当成好人,甚是有一刻……我把你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姐,可是你……你咬牙使出了苦肉计,就是为了骗我引出同伴,好让你们一网打尽!”

  “我……我没有!”

  “没有?”囚犯不肯抬首,眼睛死死盯着地面,“如果没有的话,那我此刻双手上的镣铐又是哪里来的!还不是你演的一场好戏!”

  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脚步轻响,狱卒飞奔跑来,嘴里低声嚷着,“哎呦呦,可不好了,大皇子他来了,昭仪娘娘,您赶紧走吧!再走晚一步,小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我冷冷一笑,“不会,不知者不罪,大皇子不会责罚一个被蒙汗药迷倒了的狱卒。”

  在我的冷笑里,狱卒的瞳仁掠过一丝惊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