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苇吟 第四十章 无语吟诵西风
作者:安璧城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监狱门首的脚步声越来越重,稳健而霸道,似乎随时都可能闯进来,我手忙脚乱地摸索着狱卒身上的钥匙,一把又一把,光耀耀,银灿灿,究竟哪一把才是陈落牢房的?

  我抖抖索索地试验,这一把钥匙不是,那一把还不是……月光倾泻而下,我的嘴唇微微惨白。

  脚步声愈发近了,近在咫尺,我仿佛看见星月黯然严峻的眸光,失望的睇着我。

  我这次一意孤行,费劲脑汁营救一个曾想置他于死地的叛贼,星月他一定会感觉很委屈吧?

  我近乎于绝望的抓着无数明晃晃的钥匙,手心一片凉汗,究竟是哪一把钥匙,究竟是哪一把呢?

  监牢里蓬头散发的囚犯抬起脸,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眉眼,但我依旧能感觉到一双凌厉生波的眸子炯炯睇着我,他启齿低声道,“雕刻牡丹花纹的那一把钥匙。”

  我仿佛溺水的人抓着了救命稻草,胡乱摊开一串银晃晃的钥匙,凌乱的眼锋扫过,果然,里面有一把雕刻牡丹花纹的钥匙,内敛藏拙,莹莹生辉。

  “太好了,就是这一把!钥匙轻而易举的穿进了空隙里,但听得咔嚓一声,沉甸甸的大锁已经被打开了!

  我一阵狂喜,拉着陈落冰冷冷的手,就欲往监狱耳门跑去。

  监狱后身是麟岭山脉,耳门直通一条人影寥落的羊肠小径,小径千米左右的地方有天然的三岔口,其中一条岔口,云霓会牵着一匹枣红色骏马在高耸柳树之下悉心等候,从麟岭一骑风尘奔到山麓的小镇,在那里有我的人接风把盏,陈落会拿到足够的盘缠,骑着骏马,东渡扶桑,今后亡命天涯,永世不返大铭朝。

  然而……

  握着陈落的手掌,他的手冰冷幽微,柔腻细软,仿佛是锦衣玉食的贵族公子哥的手,而绝非一个从小就粗生糙长的刺客之手。

  可是我已经来不及想那么多,拉着陈落朝耳门奔去,不料陈落却反掌一拽,脚下一个踉跄,我竟然跌落进他的胸膛里!

  外面的脚步声愈发沉重,直朝监牢门首进逼。

  “你想干什么,不要活命了吗!”用力推开他的手臂,瞳里满溢盛怒之光。

  为了救他才拼死拼活的劫狱,可当事人本人却优哉游哉,仿佛事不关己,我看见了就觉得怒不可遏。

  陈落幽微道,“救一个差点杀掉了大皇子的人,就不怕他生气吗?”

  我一愣,“大皇子他会原宥我的,倒是你,再不跑可就来不及了!”

  陈落的嘴唇轻抿,浮动一抹嘲谑的微笑,“你就那么肯定,大皇子他会原宥你?”

  陈落最恨皇族中人了,他说阮氏狗贼人人得而诛之,那他又为什么要尊称星月为大皇子,除非……

  除非,他根本就不是陈落。

  我万分惊骇,痴痴凝望月光下的囚犯。

  一片浮光月影照着他的面容,精致细软的下颔,高耸挺拔的鼻子,还有蓬头乱发下一双幽微清雅的眸子……虽然经过了细腻的乔装打扮,但我还是清晰感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故旧之感。

  轻启朱唇,我的声音微微有点颤抖,“星月,你是星月。”

  脚步声蔓延到了监牢门首,我仿佛看见身穿铁甲银盔的锦衣卫们手秉一支支画戟金刀,庄重肃穆的等待着大皇子缉拿劫狱的叛徒——当朝皇帝的二品昭仪娘娘,薄蒲苇。

  “为什么要救他?”星月的声音清冷犹如月色。

  我定定睇着他,眸子里没有一丝惶遽,“不为什么。”

  “你太任性了!”星月把我的手重重一摔,酸麻疼痛之感顿时从手腕蔓延到肩膀,我冷冷抬头,朝星月凌厉扫了一眼。

  “这个刺客包藏祸心,图谋嗜杀皇族中人,你是父皇御点的二品昭仪,圣眷隆重,难道就不害怕吗!”星月眸子里熊熊燃烧着一把烈火,仿佛盛怒之中的雄狮。

  我低垂下头,淡淡道,“他才十三四岁的年龄,还不知道什么是恨,什么是爱,他还没能好好享受人间风华……我不想他就这么稚嫩的年龄便赴断头宴,一命呜呼,他还小……星月,你就饶了他吧。”

  星月一番素昔的温柔缠绵,冷冷道,“不可能!任何一个想颠覆大铭朝的人,都该受到最严厉的制裁,不管他是谁。”

  我略微有点怒火上烧,直直望向他,“难道孩子也不能放过一马吗?”

  星月转过脸来,俊美的容颜在清淡的月色里格外冷峻,他下颔微微抬起,僵硬的肌肉紧绷着,眸光里仿佛藏了千载寒冰凛冽,缓缓但是清晰的说道,“不能!”

  “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连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孩子?”星月唇角微微上翘,露出了一一抹嘲谑的笑意,“本王十三四岁的时候已经跟随叔父出征暹罗,浴血奋战了,哪里还是个孩子!”

  瞧见我发怔的模样,星月轻叹了一口气,“你回去吧,地牢里潮,仔细别伤了身子。”

  “我不走,除非你答应我,放陈落一条生路。”

  “不可能!”星月斩钉截铁道,眼里重又蒙上了阴鸷冰冷的光,“就算你以死相逼,本王也要秉公执法,杀掉这个刺客!毫不留情!”

  我直直望向星月,不肯相信眼前这个冷酷残忍的皇储曾与我枕榻痴缠,暖帐温存。

  一霎间,我忽然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他太陌生了。

  我愣了一愣,“就算我死,大皇子也不肯放过陈落,是么?”

  星月冷漠无情地朝我看了一眼,旋即调转眼神,望向苍穹冰冷一弯明月,镇定自若点了点头。

  一瞬间,悲痛犹如泛滥长江黄河,翻江倒海般涌上了心头,倾斜月光里,我睇着星月冷酷淡漠的眸子,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冰冷下来。

  阮星月眼里,我不过是一个略有几分薄色的女子,性情倔强,无意吸引了他的眸光,一旦得到手了,便可以弃之如敝履,随意丢到某个角落里。

  卑贱至此,我活着还有什么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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