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不见，她们都已经被缙封为四品贵人和五品才人了，我暗暗欣喜，如此看来乾照皇帝虽偏好男色，却也没有荒废**一众佳丽。
我喜出望外，忙道，“外面风大，快让她们进来，别冻坏了。”
“明珠帝姬吉祥安乐，臣妾王氏有礼了。”
“明珠帝姬安好，臣妾潘氏有礼了。”
清越宁静的声音响起，珠帘轻掀，窸窸窣窣轻响，走来两个如花美貌的可人儿。
两人一齐施礼，“臣妾参见一品明珠帝姬，帝姬玉体康健，仙福昌隆。”
我慌忙起身扶起，忍泪笑道，“姐姐妹妹快请起！你们行如此大礼，真真让我折了寿！”
三月不见，剪叶又长高了，腰身也丰腴了许多，脸颊红晕如霞，俨然是身体康健。而清姿还是老样子，娴静瑰丽，身穿明紫色的锦缎衣裳，耳垂上戴着翠缕宝石，除此之外别无装点，甚是素雅庄重。
“明珠帝姬好生美貌，恍然神仙中人一般，倒让我们这些以色事人者自惭形愧，自叹弗如了。”清姿淡淡一笑。
我亦是笑道，“姐姐好刚口，一句话就把我赞得飘飘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了。”
“明珠帝姬姐姐，你生得好漂亮啊！”剪叶忽闪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含笑道，“当初我刚进宫的时候，便以为秦贵妃是世间最美的女人了，可前几日竟来了一个暹罗国公主绮思慕，比秦贵妃生得还好看，我又觉得绮思慕公主是世间最美丽的女人了，可今天又见了明珠帝姬您，方才晓得全错了，全错了，明珠帝姬才是世间最美丽的女人呢！”
清姿隐隐蹙眉，低声道，“你这孩子，又说混账话了，才见了明珠帝姬就这般风魔！入宫都多少日子了，还‘我我我’的，不是叮嘱过要自称‘臣妾’么。”
剪叶不服气，睁圆了一双盈盈美眸，“臣妾臣妾，当真拗口，难道就一定要管自己叫臣妾吗？再者说了，我适才也没有说错话，明珠帝姬确是世间最美的女子啊，莫非姐姐还见过比帝姬更美的人么！”
清姿一怒，埋怨道，“你这个孩子，越不准你说什么，就偏偏说什么，幸好是在雪芳阁，明珠帝姬娴静豁朗，要是换了别处，换了那群唯恐天下不乱之徒，还不知要惹多少是非呢。”
唉！果然是回了皇宫，说一句话都要掂量好几个过子，说错了一句，就会招惹无数小人像闻见蜜糖的黄蜂似的汹涌奔来，恨不得吸你的血食你的肉。
我轻轻摩挲剪叶丰腴雪白的小脸儿，浅笑道，“姐姐快休骂她。我就喜欢她这样，玉雪可爱，天真烂漫，浑然不把我当外人看。要是潘才人来了雪芳阁规规矩矩，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那才叫生分了呢。”
剪叶咯咯笑了起来，“看见没有，还是明珠姐姐好！”
清姿瞅了剪叶一眼，方朝我浅浅一笑，“帝姬果然是明理之人，怨不得皇上如此垂爱。”
“姐姐尊为贵人，皇上想必也很是垂怜姐姐。”
“皇宫帝王的女人自然是不缺吃不缺穿，不愁吃饱穿暖，可说到了这垂怜，便万万不及民间寻常人家的夫妻了。”
我蹙眉，“此话怎讲？”
“唉，一言难尽啊，日子久了，这其间的世态炎凉帝姬自然会品出来的。妹妹可曾听过一句话，说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啊。”
便在此刻，小房子双手奉上刚从御膳房拿来的玉雪莲子糕，笑道，“帝姬快尝尝，还热乎着呢。奴才从前的主子就好吃这一口，说这东西甜而不腻，软儒暖口。但奴才瞧这白乎乎一团儿，倒像只白绒绒的小耗子。”
我啐了一口，“整整一海碗的猪肝银耳粥还堵不住你的窟窿么！”
“奴才该死，奴才一瞧见主子就高兴，一高兴就话多。”
“那就罚你三天不准说话，说一句话，就割了舌头泡酒喝。”
小房子揪住自己吐出的红红舌头，一溜烟从侧耳房跑了，撩逗得众宫婢捂嘴轻笑。
清姿笑道，“还是雪芳阁好，不管换了哪个主子，都是一派欢喜祥和。不像我的潇湘馆，自从死了瑞儿就没了生气，整日里闷闷的，像一潭死水似的。”
我凝眉，“咱们姐妹头一遭相见，素昔不如意的事就别提了，免得伤怀。”
清姿忙道歉，“妹妹说的极是。我见雪芳阁欢欢喜喜的，心头一热，想起旧人旧事，心里就糊涂了，嘴里混说。”
我捡了一块糕，先递给剪叶，“这是玉雪莲子糕，妹妹快尝尝好不好吃？”
剪叶囫囵吞了下肚，嘻嘻笑道，“好吃，真好吃！还是雪芳阁的东西好！”
我又捡了一块糕，含笑让给清姿，“妹妹这里没什么山珍海馐，只有些糙米粗粮，姐姐若不嫌弃，还请品尝一二。”
“竟然没有红绿丝。”清姿愣愣凝望着碗碟之中的玉雪莲子糕，眼圈微微发红。
我明知故问，“姐姐怎么哭了，这盘玉雪莲子糕仿佛勾起了姐姐的心事。”
清姿踯躅了半晌，方轻声道，“臣妾从前有个好姐妹，也爱吃玉雪莲子糕，也是从不放红绿丝的。”
我一愣，低声道，“姐姐口中所说的好姐妹，可是雪芳阁的旧主？”
“是啊，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觑，只可惜她见利忘义，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鼠辈，白白费了我对她一片赤心。”
仿佛一壶冰水灌上顶门，我浑身寒凛冰冷。
隔了这么久的光景，清姿还是没有原宥我！
我缓缓吃了一块玉雪莲子糕，轻声道，“她已经死了，过去的罪孽也该随风化了。”
“王贵人好晦气，平白无故地，提起薄氏那蹄子作甚！没的扫了明珠帝姬的雅兴闲情！”尖利刺耳的声音穿破雕花绣云锦幛透了进来。
我隐隐有些心烦，才沉湎在故人重逢的欢欣里，就有人趁虚而入，不给我们姊妹几个清闲。
不过来了也好，新仇旧账，咱们最好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