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鼓姑姑摇首垂泪，“湘水一带山高谷深，人跳进深涧连个响声都听不见，如今主子的尸首说不准还挂在哪一片树梢上！”
小房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姑姑，您就甭提这事了！为了咱们苦命的昭仪娘娘，小房子我哭得眼睛都要瞎了，整整两个月都模模糊糊瞧不清东西，这两日才好些，你又来招我！”
果然，小房子眼珠通红，仿佛泣血。
底下许多奴才宫婢都跟着暗暗垂泪，抽泣声此起彼伏，还有几个宫婢时不时卷起衣襟擦抹脸颊淌落的泪水。
我心中感激涕零，也禁不住想落泪，连忙一手拉了花鼓姑姑，一手拉了小房子，朝满屋子的人浅笑道，“既然尸首没有找到，那就不能盖棺定论。善人自有天佑，你们的主子是个好人，她不会有事的。”
花鼓姑姑低头看着交缠紧握的手，有点不敢相信似的，连忙点头，“嗳，奴婢谨记帝姬的话了，多谢帝姬好言相慰。”
“还有你。”我含笑望向小房子，“你这么失魂落魄的，免不了要惹祸。顶撞我也就罢了，可万一冲撞了秦贵妃还有新晋的谢嫔，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我奉劝一句，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养精蓄锐，这样有朝一日薄昭仪娘娘凤鸾回宫，你才能继续侍奉她，要不然把自己个儿的身子糟践坏了，到时候她可就不用你伺候了，自然有新的内监顶了来。”
小房子一愣，脸皮登时骚得红了，低垂着脑袋，低声道，“奴才我刚刚那么轻慢帝姬，帝姬怎么还和颜悦色的，您就不生奴才的气？”
我含笑摇头，“你既然能够忠心耿耿护着从前的主子，那将来你也会忠心耿耿地护着我。有一个肯为我割头换颈的好奴才，我又怎么会生气。”
小房子眼圈一红，“奴才无法无天，轻蔑辱骂主子，帝姬您不但不生气，竟还好言相劝……奴才无地自容了……奴才罪大恶极，万万该死！”
“好了，你眼睛不好，就别动辄流泪，仔细这症候变本加厉。”我朝房门口一个年青内监招了招手，“宣我命，叫专治眼疾的章御医来一趟，就说我底下最得力的内监病了，要他尽心医治。”
小房子连连摆手，“帝姬这可使不得！那群御医都是给皇上和娘娘们医病的，奴才微贱之躯，可享不了这个大福！”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弟弟了，区区一个御医有什么使不得的？再者说，医者悬壶济世，救人于水深火热，你也是人，也有病痛，由他们来医治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小房子还是摆手，“不成不成，帝姬您初进皇宫，哪里知道这里头的险恶！请御医来医治一个微不足道的太监，落进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嘴里，变成了张狂轻浮的罪名，奴才可不能因为自己，连累了帝姬！”
年青内监顿住了脚，不知究竟该不该去。
“好好好，不传御医就是。”我遂含笑道，“你别愣着了，去御膳房要一碗猪肝银耳粥，回头赏给小房子公公吃。”
小房子盈盈泪落，“适才奴才冲撞了主子，就凭那几句大逆不道的话，脑袋砍掉十次一百次一千次都足够了！可帝姬您竟一点也不生气，还处处关怀体恤，真真是让奴才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廊柱一头撞死才好！”
我盈盈一笑，“你适才冲撞了本宫，确实该死，但看在你们昭仪娘娘的金面上，就饶你一条小命。”
小房子连忙磕头，“奴才谢过帝姬大恩大德！从今往后，奴才一定当牛做马，尽心竭力侍奉主子，赎清自己犯下的罪孽！”
“别急着谢恩。”我顽皮地眨了眨眼睛，盈盈笑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宫这就罚你去剪一枝盛绽的白海棠花，供在墙角那只青瓷瑾瓶里，仔细浇水。”
小房子躬身嗳了一声，刚退到门首，忽然又折身返回，嗫嚅道，“奴才还有一个大罪过，想给帝姬认罪。”
我一愣，微微笑道，“你犯的错还挺多呢，还有什么罪过，从实招来。”
“自打我们昭仪走后，庭院里的海棠树就一直不开花，可偏偏帝姬娘娘您一来，它就倏然开出了雪白雪白的大花儿，奴才给我们昭仪鸣不平，就……就趁着大家伙不留神，偷偷往海棠花上撒了尿，弄得那海棠花臊臭臊臭的……”地上站着的几个年轻宫婢捂嘴哧哧轻笑，小房子脸憋得通红，声音细如蚊蝇，“所以话说回来，帝姬您看这海棠花儿，咱还剪了供瓶么？”
我轻声咳嗽几声，忍住笑，“既然如此，这剪花就免了吧，你去御膳房拿些玉雪莲子糕过来，糖霜上别放红绿丝，只要把糕点稳稳拿回来，就算是你戴罪立功了。”
小房子忽然抬首，愣神道，“糖霜上不放红绿丝？这可奇了。”
“糖霜上不放红绿丝有什么奇怪的，我嫌太腻了。”
“奇就奇在这里，我们原先的昭仪娘娘也是这个规矩，也是说红绿丝太腻了。”
我淡淡道，“没见过世面的奴才，天下饮食习性相似的人多如鸿毛，有什么好奇怪的。”
“如若只是饮食习性也就罢了。”小房子皱眉道，“可不单单是饮食习性，奴才觉得帝姬您的声音、眼神……还有背影也都像极了奴才们从前的主子！”
坏了！
我略一凝眉，心中拂过一片阴霾愁绪。
小房子乍见之下便瞧得出我与薄昭仪的相似之处，往后遇见了秦贵妃，言辞窃窃，日子一长，露出的马脚多了，她又会不会起疑？
花鼓姑姑见我神情有异，忙道，“爱耍贫嘴的猴儿，帝姬叫你去拿玉雪莲子糕，你还只顾着说嘴偷懒！”
小房子忙嗳了一声，急急匆匆出了门，他前脚刚走，后脚便跑进来一个年青内监，“回禀明珠帝姬，王贵人和潘才人来了。”
我心中咯噔一愣，是清姿姐姐和剪叶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