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苇吟 第五十四章 凤凰归来
作者:安璧城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珠帘窸窣,雕梁画栋,翠影玉色娇羞。

  明珠煌煌,星落游廊,绿萝藤蔓欲滴。

  雪芳阁纹丝未变,和我当初离开时一模一样,门首那树海棠花依旧盛绽雪白浓烈的花朵,犹如千万只白鸽酣睡,煞是可爱。

  我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望着雪芳阁熟悉无比的一草一木,仿佛回到了家里,我心底竟潮涌般浮动着欣慰和欢愉。

  原本以为自己会咬牙切齿痛恨这个束缚毁灭我的地方,但只有离家日久,两厢虚妄,也方觉心底竟如此眷恋雪芳阁。毕竟,我是在这里,在雪芳阁遇见了王清姿那般可以割头换颈的好姊妹,遇见了花鼓姑姑、小房子一干忠心耿耿的仆婢,遇见了生命里许许多多举足轻重的人,尤其是,阮星月。

  雪芳阁一尘不染,清净素隽,和我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和花鼓姑姑对弈的那盘残局静静摆在暖炕上,黑白分明,竟一个子也不曾改过。墙角的翠缕蚕纹供瓶插着一枝新剪的白荷。南墙的窗牖轻开了半扇,沉香木雕琢的大狮子倚住。

  这一切都如此熟悉,如此洁净,想必是我离开之后众宫人勤于扫撒维护的结果,不禁眼眶有些微微湿潮。

  “帝姬原来在这里。”花鼓姑姑一袭素净的衫子,身后领着众多仆婢,垂首施礼,低声道,“奴婢花鼓,拜见明珠帝姬,帝姬玉体康健,仙福昌隆。”

  她略微清减了,两鬓隐隐有几缕白发,形容有些憔悴。

  我慌忙扶起她,“姑姑快请起,如此大礼,我可万万受不起!”

  花鼓姑姑抬头淡淡望了我一眼,“帝姬言重了。您是当朝天子缙封的明珠帝姬,势同皇后,执掌后庭,奴婢区区施礼又怎么会受不起?”

  我低声道,“姑姑还是那么老成持重。”

  剩下几个仆婢也一一拜见过了,都是素昔用旧了的老人,站在最后的是小房子。

  几个月不见,他竟活活消瘦了一大圈,身上穿的宫服洗得褪了色,乍一望去,衣襟口隐隐有油污。

  小房子面色蜡黄,眼底阴郁乌青,嘴唇干裂惨白,冷哼般嘟嘟哝哝道,“奴才拜见明珠帝姬了,祝愿帝姬玉体康健,仙福昌隆。”声音极其不屑。

  花鼓姑姑瞅了一眼,慌忙请罪道,“回禀明珠帝姬,这个内监近些日子害了温病,高烧不退,神智昏晕,所以才失态,望帝姬原宥。”

  我淡淡笑道,“没事,有病就回屋歇着,等病好了再来伺候。”

  “谁说本大爷有病的,你奶奶的才有病呢!”小房子嘟嘟哝哝道,“哪门子的帝姬娘娘,一进宫就占了我们昭仪的雪芳阁!明摆着是鸠占鹊巢,皇帝老儿也不想想,要是我们昭仪回宫,你让她住哪里!”

  “你这小猴儿真真是疯魔了!”花鼓姑姑面色寒凛,纵身而出,当着我的面狠狠掌掴了小房子,咬牙切齿道,“贫嘴贱舌的东西!还不赶紧朝帝姬讨饶,求她留你一条贱命!”

  说罢,双膝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哀求道,“明珠帝姬,这个畜生是思念前主才出言不逊的,望帝姬瞧他忠心赤胆的面上,就饶了他一条狗命吧!只要帝姬肯饶恕他,奴婢就算给帝姬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小房子右颊一红,旋即肿了约莫两指宽厚,我不禁心痛如绞,“姑姑何必责罚他。他是个忠心护主的好奴才,可以为了主子连命都不要。留这样的奴才在身边,便是睡觉也更安生些,不比那些阿谀奉承的鼠辈强,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连睡觉也要睁一只眼睛看着。”

  花鼓姑姑听了,长舒一口气,“奴婢谢过明珠帝姬大恩大德。”又伸腿踹了小房子一脚,轻声训斥道,“吐不出象牙的下作东西,还不快快谢过帝姬恩典!”

  小房子翻了翻白眼,阴阳怪气道,“奴才谢过帝姬恩典。帝姬就是奴才的再生父母,重养爹娘!帝姬的大恩大德,奴才今生今世都不敢忘怀,咱回去可就描一张帝姬的绣像供在祖屋里,每日每夜进香……”

  不等小房子发完牢骚,花鼓姑姑便狠狠掐他一把,痛得他鬼哭狼嚎似的,“哎呦喂,姑姑撒手,姑姑饶命,我疼!”

  花鼓姑姑一壁惩罚小房子,一壁朝我赔笑,“这狗东西胡说,帝姬万万别放在心上。”

  我云淡风轻,“他虽然胡说,倒也天真可爱,我笑还来不及呢。”

  “还是帝姬温柔款然,懂识大体,若是换了别的主子,恐怕这狗东西腔子上的脑袋早搬了家呢。”

  我淡淡笑了,“恐怕我再好,也不及你们从前的主子吧?”

  “这个……”花鼓姑姑面有难色,嗫嚅了半晌,“都好,都好,各有各的好处。只是和从前的主子朝夕相伴日子长了,情难割舍也是有的。”

  “你从前的主子是什么人?我刚进宫不久,旧事还一概不知呢。”

  离开皇宫的时候,我已经是乾照缙封的二品昭仪了,尊品甚高。

  一个堂堂昭仪忽然失踪,灭迹宫廷,想必宫中定然掀起了轩然大波。

  而我心中一直很好奇,刚刚晋封的妃子忽然消逝在世界上,众口纷纭,乾照贵为一国之尊,是如何解释我失踪的呢?难不成缄口不提?

  花鼓姑姑欠身道,“奴婢从前的主子是皇帝的二品昭仪娘娘,湘水一带宣城府人氏,是皇商薄氏家族的嫡亲长女,刚刚缙封了二品昭仪,皇帝特地恩准我们主子回乡省亲,可惜……可惜路上遇见了劫匪,辇毁人亡,香消玉殒了。”

  说到此处,花鼓姑姑眼角微微有些发红,哑着嗓子哽咽,“可怜昭仪她宅心仁厚,温良豁朗,待底下奴才是再好没有的,可是苍天无眼啊。”

  “回乡省亲,路上遇见了劫匪,辇毁人亡,香消玉殒。”我抿唇淡淡一笑,原来乾照是这样解释我的失踪,这理由虽然有些离奇蜿蜒,但也说得过去。

  “可找到了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