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或者，赵子风还会想着自己？苏衣衣忍不住想，可这赵子风自雍正即位、允礼升为果郡王后也是水涨船高，听说经允礼推荐，赵子风如今已是兵部主事，允礼作为禁卫军前锋营统领，又担任了八旗的管理事务，并兼任了两个旗的都统。苏衣衣听说允礼本来要调赵子风到自己身边，可不知为何赵子风又去了兵部。

　　兵部主事？苏衣衣问过了小弘历才知道兵部主事是正六品的官职，正牌子进士放出去，大多是从七品，像赵子风这样一无财势、二无背景的进士，更是多是闲职。如今竟到了正六品，也是后面允礼的保举之力。

　　而且，苏衣衣想到，这些日子来一直都没见到过赵子风，他的假戏唱得到底怎样了？那个心甘情愿陪他一起做戏的女孩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又为何这样做？

　　采鸢移灯过来，见苏衣衣有些怅惘地立在那里，想了一想，微微叹了口气，服侍小弘历理好纸笔，磨好墨，便走至苏衣衣身边道：“姐姐瞧起来有些不痛快，是不是为了小荷的事？我自会去和小蘋说，姐姐不要为难。”

　　小弘历也提着笔转过身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各人有各人的际遇，李卫身边的妾红蕖也是福晋赏的，如今有了一子，是李卫府上最得人意儿的人，不仅李卫与他夫人满意，就是下人们也是都极敬重的－－－－－可不也是她的命？一样放出去的小厮，年羹尧不消说，有的位高尊荣，有的战死沙场－－－－－可不也是命？”

　　苏衣衣听小弘历与采鸢这么说着，也回过神笑道：“四爷说的极是－－－－－明日几时去？”

　　采鸢咯咯一笑道：“这一句才是苏姐姐的本色－－－－－不过一个西山，有什么好玩的？眼巴巴地这么盼着？不过，西边那么大，到底去哪里？还是小心为要！”

　　小弘历笑道：“要去就去高处、远处！好不容易出来一遭－－－－－十七叔说了，东灵山上的那片草甸子好，就选在那里了。”

　　采鸢忙道：“东灵山？就是最高、草木又深的那个？听说那里林木重，野兽多。山高涧深的，怎么就选了那里了？皇上可－－－－－－”

　　小弘历摆手笑道：“你胆子也太小了－－－－－十七叔只怕早安排了人过去做防了，不为别的，有山里百姓出来，碰上一身行头俱全的侍卫们，只怕吓破了胆。再说皇阿玛如今已将赛格楞跟在我身边，还有李璇他们－－－－－不会有事的。”

　　苏衣衣忙道：“李璇？”小弘历笑道：“姐姐忘了？就是李卫荐进来的那个人。”

　　采鸢似乎想起了什么，拍手道：“就是那次在热河时一拳打死那头狼的？”

　　小弘历笑道：“果真如姐姐那时说的，人不可貌相了。李璇看着精瘦精瘦一个人儿，不知哪里就来的那样力气。”

　　采鸢笑道：“皇上身边的侍卫们不消说了，王府的护卫们之间，确也是藏龙卧虎。三爷身边的徐胖子，也是看着不起眼，能把根铁棍弯成圈－－－－－就只吃的多些。”

　　苏衣衣笑道：“靠力气吃饭的人自然要能吃，不然哪里来那么多气力？”采鸢笑道：“听说那徐胖子五海碗肥肉吃下去，还说什么今日儿个不用出力，能将就就将就了－－－－－－”

　　采鸢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比划着，小弘历和苏衣衣也忍不住被她的话勾地直笑。三人说笑一时，小弘历便转过身写诗，苏衣衣冲采鸢一笑，便回东厢房那边去睡。采鸢见苏衣衣悄悄退了出去，也是微微一笑。

　　养心殿内，雍正却没自己儿子那般的闲情逸致。自即位以来，瓦解朋党，革新除弊，忙得如乱蜂蜇头。一直到了四月，局势暂稳，才渐渐感到说不出的疲累。

　　暖阁槅扇前的小杌子上，坐着姚老夫子。大事成就，雍正即位后因政事军事多有疑虑，所以雍正不肯放姚老夫子离开身边。因姚老夫子早立誓不做官，因此只穿着布衣，随时在皇帝跟前参赞，却不在诸位大臣跟前直接露脸。

　　尽管朝中重臣多有人知道这位姚老夫子，但因雍正从没刻意在人跟前提起，偶或说及，也是说是民间棋圣，用来给皇帝解闷的，于是朝中重臣都只能做到心知肚明的装糊涂罢了。

　　雍正皱眉放下奏折，太监苏培盛忙蹑着脚步打热水涮毛巾。雍正接过递来的热毛巾擦了脸，才觉得精神了许多。接着苏培盛又端参汤过来，雍正笑道：“给老夫子一碗参汤！”

　　见老夫子喝完参汤，雍正摆手让众宫女太监退下，向姚老夫子忽低声道：“有折子来劝朕早立太子，以安天下。你看如何？”

　　老夫子淡淡道：“这也是为人臣者应有之意，皇上不必疑虑。只这太子之事，皇上确应三思而后行。”

　　雍正一时没有言语，看着墙边的大自鸣钟出神，半晌方才冷笑说道：“立太子？太子这时一立，不知多少事情出来？平白无故给人添一个利用算计的主儿，倒便宜了那些人！”

　　姚老夫子没有答言，雍正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康熙时太子胤礽如何不是一个能人儿？却也逃不出别人的算计利用，最终落得那个下场。如今雍正的政敌还未除净，心怀觊觎者还在蠢蠢欲动，这时若立了太子，只怕太子终归会被这些人算计利用。可如果不立太子，朝野也会纷纷猜忌，对朝局也是不利。立太子的事情，可以算是扔给雍正的一个烫手的山芋，令雍正左右为难。

　　姚老夫子的目光从八宝琉璃屏转到墙上的字画，又从北墙上的字画转到高高的金皮柜上，忽而目光霍然一闪，眉头一皱，神色镇定地向雍正看去。

　　雍正一捕捉到姚老夫子这样的眼神，便笑道：“先生必有好法子教朕，朕洗耳恭听！”

　　姚老夫子一笑，道：“这也未必是好法子，总有一说就是。”说着，走至雍正身旁，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楼台高锁，日月蓬莱。自古天意高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