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风还是没有说话，他连做梦都没做过这样荒唐的梦，更不要说这人就在自己跟前突然说起这样的荒诞不经的事情。

　　赵子风紧紧抓着椅子，只觉得晕眩得不能自持。花影却知没有更多时候废话，看看赵子风道：“佛影玉，这个苏姐姐已给了我——如今我——我已成了这个花影，你——情到不堪言处，愿君分付东流……”

　　花影说着，已是哽咽难语。赵子风的眼睛也是有些发红，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他忽而觉得自己只想逃，再在这里待一刻，他觉得自己就会癫狂错乱。

　　见赵子风腾地立起身，花影不防之下，几乎被他唬了一跳。花影正要开口相问，却见赵子风盯着自己道：“我——不知道，你们——容我——先告辞！”

　　花影勉强一笑，泪水却依旧流个不住，极力平复一下情绪，花影缓缓道：“此事——你可与果郡王细细商议，苏姑娘很多细事都曾说给过果郡王，你可——”

　　花影话未说完，赵子风却又是慌乱一揖，目光也似有些游移不定，语无伦次说道：“我——部里还有差事，我——不是——我会去问果郡王。花影姑娘——苏——珍重，子风先行告退。”

　　说完，连花影的眼睛也不敢看，赵子风几乎是逃也似地逃了出屋子，一出屋子，便见那边松树下的苏衣衣疑惑地迎了过来。赵子风眼神复杂地瞧了苏衣衣一眼，却没说什么，也不等候那边屋内的“夫人”，竟自匆匆忙忙离了这里。

　　那边屋内显然也是留意着这边的动静，赵子风匆匆才去，那赵夫人却已是疑惑地走出屋子，似乎想要跟苏衣衣说些什么，犹豫一下，却回身向静语师太施了一礼，也随后匆匆而去。

　　苏衣衣忙走至这边茶堂内，却看见花影坐在椅上，眼神有些呆滞，眼泪更是串珠儿似的掉下来，却也不擦拭，任由泪水纵横在苍白的面上，看起来教人分外心痛。

　　苏衣衣忙忙抚慰花影，看来花影与赵子风两人并未能真正互通款曲。苏衣衣一边绞尽脑汁安抚花影，一边心里暗暗担忧。

　　等花影出了通教寺，面上还有哭过的痕迹，于婆婆问起，花影勉强一笑道：“听师太说起佛经里的一个典故，勾得人伤心——”

　　于婆婆拍手笑道：“我的格格哎——那佛经上说的事，都是苦难深重的，俺们不懂，也听说过只要一心向善——”

　　这于婆子话没说完，另一个婆子打断她笑道：“格格最善性了——咱们还是快回吧，夫人还惦记着呢——”

　　赵子风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府里的，回来后略坐一坐，却是如坐针毡，因此牵了马，交待了小厮几句，便骑马向西边奔驰而去。

　　允礼早料到赵子风会寻自己，这日嘱咐黄师傅留意门房，果见赵府上的小厮过来递话。换了装束，允礼也策马西驰而去。

　　京西岫云寺，云集峰龙潭旁一株合抱粗的柘树下，赵子风靠在树干上闭目而坐，山风习习，赵子风渐渐平定，喘息也更加均匀。

　　听到动静，赵子风睁开双目，便见允礼正从那边过来。允礼走到赵子风身边，没有开口，在赵子风身边也席地而坐，也背靠着这株大树，微微仰起头，透过斑驳的绿色看着湛蓝的天色。

　　良久，允礼才从容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我非圣人，却也并不深信这些。然眼下之事，却无可辩驳。今日要在赵兄跟前将此事一一细说。说罢，望赵兄也来斟酌此事——这里不远就是寺院，或许佛祖菩萨都听得见，青山古寺，我的话如它一般干净，也没什么好刻意添减的。赵兄不要问，听我一点点说完——”

　　赵子风没有说话，听允礼一点点从初识苏衣衣讲起，听到允礼讲到苏衣衣所描述的三百年后的时空情景时，赵子风有些惊愕地转过脸来看着允礼。

　　允礼察觉到他的反应，淡淡一笑道：“赵兄知我颇深——敢问赵兄，你觉得这些话，会不会从你的苏衣衣口中说出来？会不会是从我口里说出来？”

　　赵子风愣怔着不语，允礼知道他虽然因情因事，执拗着不肯相信，却已是心动，便叹了一口气，接着又缓缓地讲述了之后的所有事情，甚至包括他自己与苏衣衣的情事。

　　允礼说完，便道：“坦坦荡荡，为君之交。你——”话未说完，赵子风却似乎已是怒不可遏地立起身，低吼道：“你——给我起来！”

　　允礼扫了一下赵子风通红的眼睛，略一顿，便从容立起身来，直视着赵子风。赵子风却是二话没说，一拳便向允礼胸前击来。

　　允礼侧身躲过，伸手抓住赵子风这只手臂，皱眉道：“你——”然而赵子风另一拳又挥过来，赵子风不过一介文人，虽然体质不错，可并不会拳脚功夫，此时却疯了似地铁青着脸手脚并用，齐向允礼身上招呼。

　　允礼几乎可以感受到赵子风的怒气，他确实应该愤怒，本来一心等候佳人，事情却变成了这么无可收拾。尤其允礼明白，自己说了自己和苏衣衣的情事后，赵子风更加难以接受，或许在赵子风心里，甚至弄不清楚认可哪个苏衣衣。

　　允礼不动声色地闪躲或者干脆任他捶打，等赵子风已是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允礼也就躺在一旁。两人许久都没说话，都只仰着看天。

　　赵子风发泄完心头的怒火，依旧觉得愤懑，因为他找不到理直气壮能让自己出气的人，这其中，到底是谁做错了呢？没有错的人，只有如此荒诞痛苦的事情，或许，这更加令人不能忍受。

　　杂树丛生的龙潭边，两人不知躺了多久，直到隐隐传来别人说话的声音，知道必是有闲游之人到此，两人才坐起身来，对视一眼，赵子风却是呵呵一阵低笑。

　　赵子风怒极反笑，笑完，有些嘲讽地问道：“你也知道动情了？”允礼不满地扫了他一眼，道：“你怎么想的？”

　　赵子风一时语塞，怎么想的，他只想他的那个苏衣衣身心无缺地立到自己跟前，可是，这已是绝无可能的事情了……

　　花影？赵子风实在有些无语，这个小姑娘会是自己的苏衣衣？还是格格？就年纪就身份都是更不能想象的事情。梦，已是离自己愈来愈远，再走下去，自己是不是便会迷失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