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从什么时候开始，前面的路就变得如此渺茫呢？退路不是没有，却要将满腹深情践踏在归程脚下。前路难以想象，却是迷茫不测。退难以退，进无可进，赵子风忽而觉得从未有过的恐慌失落压在了自己心头，沉重的令自己难以喘息。

　　看着无比失落伤痛的赵子风，允礼心里也是一阵难过。赵子风重重吐了一口气，道：“让小弟细细想想——咱们——改日再聊。”

　　说着，赵子风立起身，也不看允礼，自顾自走到那边，牵过马，头也不回下山而去。允礼又独坐一会儿，约莫赵子风已经下山，便也牵马下山而去。

　　将近黄昏，赵子风府内，赵夫人正在窗下坐着针线活计，一个小丫头在一旁理着丝线。小丫头理好线，看着夫人手里的活，笑道：“夫人绣的莲花真好看。”

　　赵夫人停下针线，审度一下颜色，才笑道：“这扇袋是夏日里用的，这个花还应景些——都这早晚了，老爷怎么还不回来？”

　　小丫头笑道：“或许又被哪位爷请去吃酒了也说不准，那天裘爷不是说新纳了妾，要请过去吃酒的么？”

　　赵夫人想一想，放下手里的活计，道：“这些男人，都是不足意的，只闻新人笑，哪听旧人哭。谁都像咱们爷呢。”

　　小丫头有些小心地说到：“奴才多嘴，寻了好几个大夫了——夫人身上的病总也看不好，倒是该叫爷寻一个好大夫来是正经。”

　　赵夫人微微一笑，眼波一转，道：“我这病嘛，倒是急不得，将养几年怕就好了。等我——”赵夫人话没说完，那个小丫头却惊喜的叫道：“老爷回来了——”说着已是迎了出去。

　　赵子风见丫头芳儿笑着迎出来，只淡淡道：“去——说给李妈，今夜的饭菜清淡些——还有，给我备下酒！”

　　芳儿一楞，忙应了一声去了。赵夫人不紧不慢迎出来，笑道：“爷叫预备酒，是有客么？”

　　赵子风看了一眼自己的夫人，紧皱着眉头道：“没有什么客——不过自己想松散松散罢了。你只管吃完歇了就是，不会烦扰到你的。”赵夫人微微诧异地扫了一眼赵子风，一时没说什么。

　　晚风渐歇，明月如水，倾泻在赵子风这小小的四合院内。这是北京城里最普通不过的四合院，三正两耳，东西厢房连带垂花门与游廊。

　　西侧耳房，是赵子风的书房，赵子风在窗前月下，一杯接着一杯独酌，酒意已是渐渐上来。赵子风饮完一杯，才要提壶再倒，却迷糊间看到自己夫人不知什么时候已是过来。

　　赵夫人提着酒壶替赵子风斟上，不紧不慢轻轻道：“不如意的时候，喝酒是最好的事情。今夜，你喝多少，我替你斟多少。”

　　赵子风努力睁着醉意朦胧的眼睛，眼前的女子恍恍惚惚有些看不清楚。赵子风费力地摆摆手道：“你——斟就斟——你——别老是晃——”

　　赵夫人一怔，旋即忍不住抿嘴一笑，柔和的灯光下，赵夫人的笑容显得格外动人。

　　赵子风嘴里含混不清说道：“你——你们都骗我——你说是——还是不是？你——是谁？”

　　赵夫人微微笑道：“妾身是朱玉秋，是爷明媒正娶的夫人，这里有一碗醒酒汤，要不要妾身喂爷喝了？”

　　赵子风半倚在桌上，低头似乎想着什么，片刻才抬起一只手，指着朱玉秋道：“夫人——为什么，为什么她就成不了我的夫人——为什么——为什么你是——呃——你是我的——夫人？”

　　朱玉秋看着赵子风又是一笑，伸出手将赵子风指着自己的手指轻轻压在桌上，从容道：“爷的事情，妾身怎么知道？妾身能做了爷的夫人，也是爷的福气——”

　　赵子风显然已是分辨不清夫人在说什么，口齿不清地喃喃着什么，已是昏昏欲睡。赵夫人一笑，起身将他扶至榻上，安置好被褥，任他沉沉睡去。

　　这一夜，格罗奔府上，花影闺房之内，花影只留了苏衣衣一人伺候，将别的丫头仆妇都支出了屋外。

　　听了花影说的情形，苏衣衣觉得和自己猜度的差不多。赵子风果然很难接受这个天雷滚滚的事实。不知允礼和赵子风之间，交流得到底怎么样。允礼必定明白，若安抚不好赵子风，一旦被人看出端倪，都是天大的麻烦。

　　听着花影轻轻的抽泣，苏衣衣忙道：“不管如何，今日终归你们见了面。赵子风虽然一时惊怔难信，不过，果郡王会安抚他的，下次你们再见，就不会这样了。”

　　花影轻轻叹一口气，喃喃道：“终于见着了——死也瞑目了。”苏衣衣啐了一口，忙又道：“好好地说这丧气话做什么？见着了——就是第一步，走一步说一步，你这样颓丧，怎么走下去？”

　　花影低声道：“明月如旧，人事已非。今日他看我的眼神——他是个一诺千金的人，其实就原来，因我比他小着几岁，处处怜惜着我。后来我跟了姨妈家，就极少见到。他曾到姨妈这里说起过当初两边家里的婚约，只是却没婚书为证。他家又败了——姨妈家早指着送我进那些王府贵胄家巴结，哪还肯认这个？因不愿他闹起来，倒允我们见了几面，后来到底彻底断了——”

　　花影喃喃说着，苏衣衣同情的听着，却也再寻不出话安慰。说了一会儿，两人都无语躺在那里，大睁着眼睛各自想着心事。

　　苏衣衣正在思虑万千，却听花影幽幽问道：“你可听说过傅恒这个名字？”傅恒？苏衣衣一怔，这不是富察氏婉心的弟弟么？忙道：“听过，是皇上替四爷看中的婉心姑娘的弟弟——你问这个做什么？”

　　花影叹一口气，道：“上次在景仁宫，约略听到宫婢们私语，说熹妃娘娘看上了什么傅恒，要将我指给他。”

　　苏衣衣心里又一惊，忙道：“什么——这也有可能。不过你才十三岁，熹妃又这么疼你，说不定——”

　　花影苦笑道：“姐姐怎么不懂得？熹妃娘娘再疼花影，我一个女孩儿家又如何能在她跟前说起婚姻大事？规矩还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