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衣衣难过地小声问道:“可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是每一对有情人的梦么?只怕他还——”
花影打断苏衣衣道:“或许我本就是花影,只不过做了一场荒谬离奇的梦,梦醒时,一切皆要烟消云散。姐姐何必如此偏执?事不可偏执,情亦是不可偏执,经历这么多,我已是别无所求,繁华情事落尽,我亦有我的选择,姐姐不必多言——”
花影声音温柔却是决断的不可反驳,苏衣衣嘿然无语。夜色渐深,苏衣衣听到花影均匀的呼吸,知道她已睡熟,不由有些奇怪。
她怎么能睡得着?放弃了相恋那么久的心上人,她怎么还能睡得着?苏衣衣辗转反侧,对花影的坦然百思不得其解。莫非,花影真的不再想着赵子风了么?可怜的赵子风,苏衣衣忍不住想,他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该会怎样啊。
苏衣衣转念又想了想,还是觉得花影多是因自己的缘故才这么做,可是,苏衣衣却从心底里又觉得,如果在嫁人与出家之间选择的话,她更希望花影嫁人,就算嫁的不是赵子风,也应该好过出家。
不过,苏衣衣觉得,自己不应该成为花影选择的羁绊,明天她要向花影说清楚,自己会自求被熹妃处置,她无论怎么选择,自己都会这么做,那么这样一来,花影的选择或许才会是她独立的选择。总之,苏衣衣想,绝对不能成为这个可怜女孩子的负累。
苏衣衣辗转反侧,一夜难眠。与此同时,在北京城北一个小小四合院内,赵子风也是一夜难眠。
这日午间,赵子风就见过允礼,又从允礼处听到熹妃有意将花影指给傅恒。允礼在部里心不在焉地完了差事,便回了府内。
小丫头芳儿也是伶俐透的人儿,见赵子风面色阴沉,伺候着吃了晚饭,便自收拾碗筷下去了,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见赵子风不言声往西侧耳房他自己书房那里过去,赵夫人朱玉秋微微皱一皱眉头,沉思片刻,便跟了过去。
赵子风在案前低首默坐,右手轻轻揉着眉心,似是无限烦恼。听到动静,赵子风侧脸看去,见朱玉秋进了书房,不由皱眉道:“什么事?”
朱玉秋从容走过来,看着赵子风一笑,轻轻道:“妾身朱玉秋,随君五载余,今日有一事要与君秉烛夜话,不知相公可肯应允?”
赵子风一怔,他自与朱玉秋成婚之后,并不曾深问朱玉秋个中缘由,允礼那时也只告诉他,这个女子愿意一起陪他做戏,不过并没讲明缘由。成婚以来,也是相安无事。
这个朱玉秋话语并不多,赵子风的俸禄拿回家,除了日常开销外,朱玉秋几乎不动分毫,一点一滴账目清楚,又是精干贤明持家度日,因此,赵子风对她,心中多是敬服感激。
朱玉秋为免闲人碎语遗漏天机,自嫁过来后,便常称有病,一月之中,两人多是分屋独寝。碍于面上的人伦,为避人闲话,每月虽不得不同屋几日,这个朱玉秋也是衣不解带,端持庄重,偶尔问问词曲,偶尔谈一会家事,两人还真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赵子风有时想起来,这几年的日子竟是十分闲淡自适。除了心中对苏衣衣的那一种牵挂外,赵子风这几年的生活在朱氏的料理下,竟是冷暖相宜,家境愈来愈宽松富余。
朱玉秋从未这样说过话,因此赵子风乍听之下,忙缓缓起身,将手一伸道:“夫人坐!”
朱玉秋微微一笑,坐在椅上,见赵子风也已坐好,便似笑非笑道:“妾身——是来请辞的。”
赵子风一怔,道:“请辞?”朱玉秋审度着赵子风的神色,一笑道:“对,请辞。”
见赵子风不解,朱玉秋不紧不慢道:“我帮相公做戏做了这几年,就得装病这几年,好好地人都闷出真病了。相公的戏总是一出,妾身唱烦了,要在相公这里请辞。相公的事情似乎还未完,妾身也不便求休书。不如相公送妾身归宁?”
赵子风一怔,忙道:“休书——归宁夫人若是思念岳父岳母,子风当随夫人一并过去请安。前几年二老不听劝阻,一心前往洛阳。子风现下手头有些公事未了,过几日这事了了,子风陪夫人走一趟如何——不知夫人要留几日?子风公事——”
朱玉秋不等他说完,便笑着摇摇头,止住赵子风再说下去,轻声道:“妾身将称病不回,只说看病,留上两年再回如何?”
两年?赵子风一怔,他真没想到朱玉秋会突然提出要离开自己,而且一去两年。
这些年,赵子风已经习惯每日朱玉秋的体贴照顾,习惯每日回至家中朱玉秋嘘寒问暖,甚至习惯朱玉秋递过来的拧得适宜的热毛巾。赵子风还从没想过,这个院里,如果没了朱玉秋,会是什么样子。
赵子风有些忡怔的盯着纱灯发愣,半晌说不出话来,毕竟,朱玉秋不是自己真正的夫人,陪了自己这么多年,替自己做了那么多,也是辛苦操劳,自己几乎找不到推脱的理由。
可是,赵子风忽而惊觉到,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是这般依赖眼前这个人呢?她在的时候,自己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可如今她一旦要离去,却是这样教人心里空空地没着没落。
朱玉秋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审度着赵子风的神色。见赵子风有些失魂落魄地忡怔不语,朱玉秋轻轻叹一口气道:“洛阳家里,妾身也不是过为挂念,只是妾身这么将戏演下去,觉得索然无味。”
赵子风一楞,忙道:“那你说——”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冲口而出,赵子风掩饰着放缓了语气,沉声问道:“那——这戏该如何演,你才不觉得闷呢?”
朱玉秋缓缓立起身,在屋里轻轻踱着。赵子风的眼光跟着她,从屋子这头到那头,来来回回几趟。
朱玉秋忽而转过身,看着赵子风笑道:“妾身小时,和巷子里的玩伴儿过家家,那也是戏,可演的你有情我有意,不像如今咱们这么清淡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