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纪事 第一章:谷雨为闺女种棉
作者:顾茜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咕咕……勾勾勾……”鸡将将鸣头遍,天还乌漆麻黑的。顾家的西套间就传出了小孩子的哭声。

  秀儿闭着眼睛,伸手在顾春分屁股底下摸了一把,发现尿垫湿了。她打着哈欠,推了推外侧的顾二成,慵懒地道:“点灯,小闺女尿了。”

  顾二成“嗯”了一声,麻利地下床点灯,打着哈欠将尿布递给秀儿。秀儿接过尿布揉了揉,放在被窝里暖着,低声嘟囔道:“昨夜里让你叫尿布搁被窝里暖着,你不弄。看叫小闺女受罪了吧?”

  顾二成又躺在床上,咕哝道:“骚得跟什么似的。以往都是鸡叫三遍才尿,今个咋恁早?”

  顾春分心里怒,丫的,这个是啥子爹嘛。啥时候尿他都管啊,真是的!顾春分这厢气哼哼的,秀儿那厢也不乐意,给了说辞:“指不定作天阴呢。”

  顾春分听了有点不太情愿,她咋个就作天阴了呢,不就尿了吗?更让她难受的是屁股底下,一片湿凉。她真想叫,娘,换尿垫,快点。

  或许真是母女连心,顾春分这厢抱怨完,秀儿便开始给顾春分换尿垫,边换边问顾二成:“你听听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顾二成还没吭声,东套间的顾婆子喊了一嗓子:“二成,外面下了,你起来看看。别有什么东西给淋坏了。”

  顾二成翻身,看着顾春分,捏了捏她的小脸,又在秀儿脸上亲一口,笑呵呵地道:“你娘俩,还真准,一个尿得准,一个猜得准。往后下不下雨,就看你娘俩的了。”

  秀儿不好意思地推了顾二成一把,笑嗔他道:“你个半吊子,啥个叫尿得准,猜得准。这都是有老话的,小孩尿多作天阴。赶紧起来,小心咱娘又骂你。”

  顾二成嘿嘿笑着,瞅着秀儿道:“该日儿,你再拎两把大刀,给我硬气一下。”

  清明那天,顾二成半夜三更回来的。他回来时,良材一家已经走了,顾婆子也堵了门,都睡下了。若不是顾春分舌头不舒服,晚上喝得水太多,哭着要尿尿,估计顾二成要在外面待上一晚上了。

  顾婆子问他,二月二让人给他递话,咋没回来,今个又回来这么晚。顾二成喝着剩饭,咕哝道:“没人告诉我。我这不是寻思着秀儿要生了,这个月干完,下个月就要收麦子,准备那时候回来。哪知道听嫁到白庄的狼坡庄的闺女说,娘跟秀儿被人欺负了,这才连夜回来的。”

  听了顾二成的话,顾婆子只摸眼泪,叹气说:“这大麦家的答应的好好的咋就没递话哩。”

  秀儿怕顾婆子有心结,忙劝了一番,说:“别人家去走新亲戚,免不了被娘家人拉扯,估计喝酒多了就忘记了。”

  顾婆子听了秀儿的劝,觉得也是这个理。她心里勉强也就顺过去了,便笑着将秀儿的事儿跟顾二成说了一番,羞得秀儿埋到被窝里不敢露头。

  自那以后,顾二成老拿这事儿逗秀儿。特别是,秀儿一见到顾婆子还跟老鼠见到猫似的,他就拿眼瞅着秀儿嘿嘿直笑,弄得秀儿哭笑不得。她又不是母夜叉托生的,干什么整天都跟斗鸡似的,跟谁都争啊。别人不嫌累,她还先费气力呢。有那闲时间,她给自家孩子做了几双鞋,几个肚兜了呢。

  这不,秀儿又听顾二成这么说,拧顾二成一把,气哼哼地道:“你起不起,去不去?”

  顾二成那厢起身去弄东西,秀儿捏了捏顾春分的小脸,咕哝道:“你个小倒霉蛋子。咋就恁会作雨哩?认干亲你作雨,满月还作雨。看你以后没得吃喝,你哭谁去?”

  顾春分认干亲定在了二月二十二,二月二十一晚上下了一场雨,顾春分有点凉着了。后刘观来不了人,也就不了了之。倒是顾春分干姥娘拴[1]了她一个大红包,至于多少文钱,顾春分是不晓得的。

  不过秀儿总觉得有些遗憾,钱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给小孩子添个喜庆和人气儿。顾春分却还是心存着让认干亲这事儿黄掉的心思,只是如今大局一定,她只能跟八里顾一样,往后好生想着如何躲避吧。

  不过听秀儿的这一嘴,顾春分心里着实不屑,暗忖道,啥子叫我作雨,老天要下雨谁管得着?再说,若是不过满月,日后就没吃没喝了,那除非老天爷要玩死我。

  在八里顾时代时,顾春分家就是农村滴,她虽说打小没干过地里的活,可家里的活她很是麻利的。八岁会做饭,十岁开始包洗全家大小的衣服,养鸡种菜和她老娘子有得一拼。主要是顾春分是个爱倒腾的,看到书上说的啥好,她非要在家里实验一番。若不是她读了大学,在城市里工作不错,估计回家当农民也是个不错的。当然这都是顾春分的假设,至于是不是不错的农民,还真得需要事实说话。

  顾春分想着打起了哈欠,顾婆子敲门撩帘子进来。秀儿忙让她坐下,依旧是往日的低眉顺眼样子,笑问道:“娘,你咋起来恁早?”

  顾婆子见顾春分醒了,小嘴打着哈欠,甚为可人。她看着开心,又想着认干亲的事儿,她老脸笑成一朵菊花,道:“人老了,醒得早。这眼瞅着就要到三月初二了,娘瞅着就算下雨,你干娘那边也回来搬床的(坐月子完后,带孩子回娘家住几天)。咱第一次去别人家,总不好空手,娘寻思着要给准备点啥子好呢?”

  秀儿面上淡淡的,笑得很勉强道:“这我可不知道,你说准备啥就是啥。”

  顾婆子垂着眼帘,思量半晌道:“前些个,娘问过你大嫂子了。她娘家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两个哥哥家都是两小子一个闺女,弟弟家才一个小子。咱家的情形,你干娘也知道。我瞅着你干娘是个明白人,礼轻礼重也就是个心意。咱们本着自家情况来,不买啥贵重东西了。你之前不是弄了好些个肚兜嘛,不如给小孩子送那个。大人的话,一人做身衣服,估计现在来不及了,到百天的时候再送咋样?”

  秀儿不太上心,依旧淡笑道:“就是怕人家看不上咱家的肚兜。”

  “也就是个心意不是?”顾婆子咂摸着嘴,逗了逗顾春分,又道,“那就这么说了,咱们提前弄好,免得到时候慌张。”

  秀儿点头应是,抬眉看了顾婆子一眼,犹豫道:“柜子里有条大红底绣了五毒、用鸡毛杆子缀了眼睛的,那个是给小粉家大靖的四岁礼。这边小孩子生儿,讲个三生四岁,过去了就一生平安了。他们家大靖是五月五生的,赶得巧,咱们也没啥送的,就准备了那肚兜,娘……”

  顾婆子瞪了秀儿一眼道:“还跟我玩心眼了。你跟小粉关系,娘又不是不知道。咱说咱家又没少用她家送来的便宜布,爱送啥你自个定,别弄的娘多抠似的。娘以往个不让你送,不是怕人家说闲话嘛。你跟小粉啥个关系,没得计较的。”

  秀儿听了顾婆子这话,忙笑道:“我就知道娘是个好滴,最疼我。”

  顾婆子又说了几句,见外面天亮了,便道:“娘去做饭,你搂着小闺女再睡一会儿。”

  早饭分了两样子,顾婆子和顾二成吃的是窝窝头就咸菜,秀儿娘三个,一个人一个鸡蛋外加一勺子红糖。

  顾春芽吃完自个的鸡蛋脑子,盯着顾春分的,还想要吃。顾婆子骂他,他回嘴道:“她小不点点,光吃不干,吃了也是白吃。给我吃,我给奶奶去上地干活。”

  顾二成听着嘿嘿笑,顾春分决计不会让他吃掉自己那份的,她打定心思要好生吃喝,快点长大,好自立自主,免得总被人当成干尸一样摆布来摆布去的。

  秀儿点了点顾春芽的脑袋道:“咋个妹妹光吃不干了?等你妹子长大了,就能干活,给你做饭洗衣服。”

  顾春芽犟嘴道:“我不让她洗,我自个洗。她羊屎蛋子太黑了,给我洗衣裳,衣裳也洗黑了,我不让她洗。我叫她卖掉买包吃,嘿嘿……”

  秀儿的奶水还是不咋滴够,顾春分又是个能吃的。顾婆子本来只给她娘俩开了小灶,秀儿见顾春芽嘴欠着想吃,就偷偷把自己的那份留给儿子吃了。顾婆子瞅见了,改日就多炖了一个鸡蛋。这不把顾春芽养得吭哧有力,整日吆喝着要卖他妹子换好吃的,弄得几个大人哭笑不得,也没人理摆他了

  顾春分每天都要听顾春芽唠叨上一句“叫妹子卖掉买好吃的”,开始她还会激动一下,如今听到就打哈欠。这个顾春芽就是个白眼狼,他也不想他隔三差五的吃上一顿鸡蛋脑子,可都是她带来的。

  因为顾春分没能好好的认干亲,良材家的觉得说话不算数了,就送了一些鸡蛋过来。姓何的跟良材家关系好的,也都随了礼,据说有好大一毛篮子呢。虽说这些都是要还的,可是这毕竟是她出生生带来了。这顾春芽不感恩,还要卖掉她。哼哼,他就等着吧!

  顾家这厢正笑闹着吃早饭,西边邻居有财喊了一声“二成”。顾二成忙放下窝窝头,出去道:“有财哥,啥事儿?”

  有财端着碗,嘿嘿笑道:“你家今年种花不?种的话,咱们一起,咋样?”

  二成摸着下巴道:“这个我得问问我娘才行。”

  有财笑道:“那成,你家要是点花的话,跟俺们说一声。”

  二成应了声好,他回去把这话跟顾婆子说了。顾婆子咬着窝窝头道:“种,咋不种啊。咱家添了小闺女,可得给小闺女准备嫁妆哩。”

  秀儿逗着顾春分笑道:“就是,谷雨不种花(棉花),嫁闺女等着抓瞎。咱可不能让小闺女抓瞎了,咱们得让小闺女嫁得风风光光的。绝不让人看不起咱家小闺女。”

  顾婆子和顾二成都晓得秀儿对顾春分被人说成狼精一事儿,心里很是计较。

  顾二成没理她的话,径直问道:“他家不都是跟他娘一起种的吗?今年咋找咱家?”

  [1]:送的意思,小孩子说拴,意思是送了钱,小孩子就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