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人哄堂大笑,有人道“姜还是老的辣”、“比他厉害到天上了”。众人纷纷扰扰中,顾婆子来送开水。老太太道着谢谢接了过来,低声对她说:“西边那家多亏你,孩子保住了。也是你造化。”
顾婆子见到这老太太来了,又听她说了大魏寨的事儿,心里也就有了底气,便不再那么担心,这才去烧了开水。如今听她说起有财家的事儿,忙道:“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伏羲祖爷爷保佑啊。”
那道士有些骑虎难下了,他将脸子一拉,黑乎地冲白英道:“我是你这位施主请来的,你这位施主该是信我吧,你跟我说道说道。”
白英自己还有点自身难保,又听老太太这番话,心里正犯嘀咕呢。她不但没有应承下来,还咄咄逼人地反问道:“你是不是个骗子,你给我说清楚?”
众人也有点懵了,这道士是白英请来了,如今她为何要这般说呢?有人问白英道:“咋个,他不是你请来的吗?你自个都不知道他是不是骗子?你咋恁憨哩?”
白英跳脚道:“我咋不知道。正月里我去俺娘家走亲戚,听人说这真人是个有本事滴。当时他叫我家的事儿都说个准。”白英转念一想,又相信了那真人,立马道,“真人你赶紧发发功,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厉害。哼,咱们不捉妖怪了,你就给我说说咋个能发财好了。”
何高升接过顾婆子送上来的开水,喝了几口,冷哼一声道:“想得倒是挺美滴。今个不把这话说清楚,想走门都没有。咱们狼坡庄的人是那么好欺负,让人摆布的吗?你发财,你发财个毛。瞧瞧你天天都干点子什么事儿?不是跟东家打架,就是到西家闹事儿。你婆子的鸡跑到你家里,你敲着锅盖能骂三天。就你这好吃懒做滴能发财?那可真是没天理了。”
白英虽被何高升说白了,可她却不敢跟何高升对着干。何高升在狼坡的声望,那可是刚刚滴。一哨子一响,拉屎的都提着裤子跑出来听训了。她跟何高升斗,那就是鸡蛋碰石头,纯心找死。
何高升见她不说话,又看了那道士一眼,小眼眯眯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道:“真人,你就说实话吧。你看看,俺们老少爷们都等着哩。”见那道士要走,何高升高声道,“老少爷们叫路给我围起来。今个咱们可得好好招呼招呼这真人。”看热闹的老少爷们立马围上来了,将那道士围在中间。
何高升厉声问白英道:“白英,你说,咱们庄有狼精的事儿是不是你说滴?”
白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道:“我没有,我没和这人串通啊。我也是被骗了。我对天发誓,我说瞎话了,我被天打雷劈。”
良材家的冷哼一声道:“你不用发誓,你还这么作摆的话,不用老天劈你了,咱们庄的人也活吃了你。纵着外人欺负咱们自家人,你还有脸在狼坡住着,你就不怕膈应了咱们老少爷们?”
何高升敲了敲他的大烟袋,呵呵笑道:“你有没有两说。呵呵……这个假道士,呵呵……我看得游庄。咱们让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这人是个骗子,免得再做坏事。”
众人听了何高升的话,多半嘿嘿笑了。秀儿抱着顾春分这才放下心来,顾婆子却道:“老姐姐,你帮我家小闺女看看,到底是不是妖精?”
秀儿气不过地叫道:“娘……”
老太太摆手道:“来,抱来给我看看。啥狼精不狼精的?这清平盛世的,咱们人多连狼精都怕咱。别听信那有的没的。”
秀儿有些不大乐意,可寻思着这老太太是个心善的,犹豫了好半晌才将顾春分递给那老太太。
老太太接过顾春分,盯着顾春分看了好久。她也好奇这小闺女咋个就是归原了又会哭了呢。可是她神眼精光,却没瞧出这小闺女有啥不同的。她伸手摸了摸顾春分的后脑勺,笑呵呵地道:“是个有头枕骨的,我寻思着该是个德厚的。呵呵,古话不是说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生养着吧,指不定能养出好闺女来。”
听了老太太的话,顾春分原本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了。根据她八里顾时代从她干娘那里得来的经验看,这老太太话是中庸的。你看吧,她说是个有头枕骨的。头枕骨就是后脑勺处一块凸出来的骨头。有些相士看相时,觉得这人太普通了,多半会摸摸后脑勺的头枕骨,再说上一句“头枕骨,枕房梁,梁上住着龙王爷”。意思是,这孩子也是个有福气的,好生养着也会有些出息的,多有安慰之意。不然后面干嘛加上一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如此说来,她并不是福大命大,她不过和八里顾时代一样,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只是……顾春分有些想不明白,她不过是个普通人,干嘛重生这一道呢?又想起来李大靖的事儿来,她心里一阵窝火。不过她也希冀因为自己太过普通,被这老太太嫌弃,从而不要继承那所谓的“祖传家业”。
众人听老太太这话后,也各自笑了起来。秀儿不太懂什么意思,倒是顾婆子进来插嘴道:“承你吉言,希望这小闺女是个有后福的。”
乱七八糟的一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其他人都走了,老太太和良材家的却留下来了。秀儿抱着顾春分回到了西套间,顾婆子去东套间换衣裳。
进了西套间,秀儿让座感谢老太太的救命之恩。老太太看了看顾春分,笑呵呵地道:说那些外道话干啥。说句不要脸的话,大牙子好歹也得叫我一声干姥娘是吧?”
秀儿呵呵笑着,换好衣裳的顾婆子道:“老姐姐就是会劝导人。”
老太太笑道:“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几人又说了几句闲话,良材家的才提起认干闺女的事儿来。她道:“我总觉得我和这小闺女是个有缘的。我来的时候,也跟我娘说了。这次不光我认小闺女认干闺女,我娘也认了秀儿做干闺女,以后咱们就是老亲戚。大娘你觉得咋样?”
良材家的问顾婆子,顾婆子看了秀儿一眼,应道:“中。可就是,太让你们家破费了。”
老太太摆手道:“咱们不外道。我路上也听我家闺女说了。大妹子你也是个实诚人,口快心直的。你家媳妇儿,我看着是个明白人,面软心善,将来指不定能指望上呢。”
秀儿被今日这事儿一折腾,心里着实觉得要寻个靠山,不然……她意会过来,忙笑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儿,有了这么多好的娘啊。可千万别说指望上,指望不上的事儿。只要大娘你有事儿让我做,我定不会推辞滴。”
老太太见秀儿说的实诚忙笑道:“那就叫我一声娘,往后啊,你和你嫂子一样,后刘观就是你娘家。”
秀儿忙道了一声娘,几个人笑呵起来。良材家的定了认干亲的日子,是二月二十二,难得好日子。还说,一定将自家兄弟姐妹都请来乐和一番。
顾春分躺在那里装尸体,她有些弄不明白为啥秀儿这次认干娘认得那么痛快。她原本还以为秀儿会争斗一番,或者犹豫一番,然后被顾婆子胁迫着才肯开口,没想到自己倒是张嘴叫了出来。顾春分想起往后的逃难人生,她忍不住尖叫起来——“哇哇”的哭声,被众人认为是她开心了。可顾春分真的觉得好生憋屈,为何她这么悲催呢?
几人一闹,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顾婆子说啥也不让老太太和良材家的走。良材家的回了一趟南边,叫了良材和五福,又将家里的吃食带了一些,两家凑一家准备晚饭的事情。
顾婆子在太阳下山之前,在院门口撒上灰防止妖魔来作怪。做饭的时候,顾婆子和良材家的下手。清明忌开火,可顾家已经开过火了,也就没再在意那些事体。
几个福看了顾春分后,就跟良材去外面玩了。西套间只剩下老太太和秀儿。老太太看了看顾春分,笑呵呵地对羞辱道:“你嫂子啊,就想要你小闺女。怕你心里过意不去,这不让我来说情了。”秀儿道:“干娘,不怕你笑话我。我之前真是舍不得。可是你看看今个,这大过节的,一个个都来欺负俺。这一天来了几拨人。我被人欺负,总不能让我闺女也被人欺负了去。给嫂子养,是我闺女的福气。就是我,我是个没本事滴,也孝敬不到你啥。”
老太太拍拍她手道:“别说孝敬不孝敬的,等我老了端碗水就成了。呵呵,说句实在话……”又将小粉之前的说辞说了一番,然后继续道,“你嫂子命里缺闺女,以前老姑奶奶给她看过,说能有个闺女将来定会是有福气的。干娘我也不想哄你,这不也是圆了她的心愿。”
顾春分已经接受了现实,她现在唯一的想法,是赶紧长大,赶紧长大,不要再被人无端摆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