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纪事 第二章:后爹后娘(中)
作者:顾茜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这个时代比不得八里顾时代的卫生医疗条件好,又是穷乡僻壤的。再则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如今秀儿又要早产,那危险系数是直线上升。

  石榴和顾春分还在困扰之际,瞧见顾二成、何良材等人带着顾春芽、李大靖,拎着纸篮子从坟地回来,顾春分忙喊顾二成道:“爹,我娘要生了,我干娘没在家。”

  顾二成正跟良材商量种麦子的事情,听了顾春分的话,立马住了嘴,拎着纸篮子往家跑。何良材与何大福慢了一步,喊住慌张跟上去的大靖和顾春芽,问顾春分和石榴:“咋个回事儿?”

  石榴只是听顾春分说了那么一嘴,具体咋回事儿她是不太晓得。众人目光就落在顾春分身上,顾春分也是心急,没顾及太多,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通。何良材爷们五六个听了,立马不乐意了,跳起来将李四学家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他们爷们几个也不顾及提着纸篮子不兴进别人家的门,骂骂咧咧地朝李彩云家去了。

  “爹,相公,你们去干啥?”石榴怕出事儿,想上前拦人,去被何大福推了一把,差点没闪到腰。

  顾春分瞧着怒气冲冲的何家爷们几个,这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心中大叫不妙,万般后悔自己刚才一时没有思虑周全就将话说了出去,却是为时已晚。她咬着大拇指,可怜巴巴地望着石榴,满眼都是后悔,“嫂子,咋办?”

  石榴将顾春分放到洗衣服篓子里,背起洗衣服篓子,道:“小妹站好了,搂着我的脖子,咱们去西边看看,别出事儿了。”

  “嗯。”顾春分忙点头,抱着石榴的脖子,心中忐忑难安。八里顾时代,她娘就教她女孩子家嘴巴要紧,不能乱说话。虽说她没乱说,可何家爷们几个刚去坟地,定然是怀念了小粉一番,听了自己这么一嘴子,冲到李彩云家,不起冲突才叫怪呢。甚至闹出斗殴流血事件来呢。

  倒不是说顾春分圣母或者心肠如何好,毕竟小粉的说法确实有点令人生气。但生气归生气,却不该用暴力的手段解决问题。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就算有些小摩擦,可能过去的就过去了。他们狼坡这样的小穷庄子,谁家的墙头不搭别人家的山(房子的墙壁)。彩云固然有不对的,但她也不过是个周璇的人,算是信使,不是当事人,这般闹起来着实不好看。

  石榴背着二三十斤重的东西,累得呼呼哧哧的。两人刚到彩云家的过道口,瞧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还听有人喊道“打架了,打架,赶紧的,良材爷几个冲到文宾家,要扒文宾家的房子,赶紧的,赶紧都去看啊”。这话一传十、十传百的,不少去坟地烧纸的人本就没事儿,这下子自然都拎着纸篮子一窝蜂地涌到朝文宾家的过道去了。

  石榴将衣服篓子退下来,扶着树喘了口气,回头对顾春分道:“累死我了。小妹,你搁着看着衣服篓子,我去看看,别乱走。”

  顾春分两眼泪汪汪地道:“嫂子,我错了。”

  “咋的?”石榴瞪大秀眸,错愕地看着顾春分道,“小妹你瞎话?大靖他姑没说那话?”

  顾春分咬着唇不说话,被石榴一把抓住胳膊,硬生生地疼,抽泣道:“没,我没说瞎话。我的意思是不该冒冒失失地学给干爹他们听了。这打起来,可咋办?”

  “你这闺女……”石榴叹口气,摸了摸鼻子道,“棍棒没眼得很,好了,先不说这个了。”

  石榴刚起身,瞧见大靖和春芽子从人群中转出来,忙喊道:“大靖、春芽,你兄弟两个,过来看着小妹,别乱跑,小心被人家撞到了。”

  大靖和春芽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道:“我们去东边叫高升爷。”

  还没等石榴问话,两人打个急慌就跑了。

  石榴和顾春分互看一眼,扭头瞧见顾婆子从西边过来。顾春分一溜烟地跑过去,抱着顾婆子的腿,担心地问道:“我娘呢,我娘没事儿吧?”

  石榴也上前问话,顾婆子抱起顾春分,回石榴的问话:“你花娘没事儿,就是被气到了。”

  正说着话,东西家的七大姑八大姨过来探听八卦。顾春分很想提醒顾婆子不要说了,可顾婆子哪里是受得了气的,别人一问,她立马开腔说了个七七八八。顾婆子说话有那么点夸张,嘴巴有时候有毒,不但将这天的事儿说了,又将以前何、李两家的恩怨说了一通,很自然地扯出小粉的去世,大靖被留在狼坡生活。

  很多人一听说大靖他爹娶了后妻,又有了孩子,不打算接大靖回家过了,个个唏嘘愤慨,骂声连连。一些眼尖的瞧见有财家的也在,知道她也是八李湾的闺女,便私下里打听起李四学家的事情来。

  有财家的跟秀儿的关系不错,路上又听人说李彩云叫秀儿的气得差点落胎,倒也没落井下石说李彩云咋个滴坏,自以为本着良心地将八李湾李大靖家的事儿说了一番:“可不是。大靖他爹三年头里叫大靖搁咱狼坡就没露过头,娶了新媳妇儿又有了个大胖小子,大靖可不就没人疼了。大靖也真是可怜的,也就是良材家和顾家心眼好,要跟谁家谁家也不会这么待见一个外甥。”

  女人天生爱八卦,又可怜大靖的身份,也觉得良材家的和秀儿家做的挺好的。有人接话道:“可不是,养个两三年是那个意思也就得了。良材家如今都娶了媳妇儿,眼瞅着又要抱孙子了,还养着大靖。听说良材家的新媳妇儿人长得好,心眼儿也不错,对大靖挺好的,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管它真的假的,生气也气不到咱身上。咱说了良材两口子现在还年轻能挣钱,也不吃他们小两口的,他们生气啥子。”有人嘿嘿笑着说道。

  听了这话有人反驳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当年小粉死的时候,你们没听说吗?小粉叫家里的一大把钱偷偷给了良材两口子,怀着孕跟李四学打架,流血死了。”

  有人白了这说话的一眼,冷笑道:“你听那个说的?事情根本给你说的是两叉子。当年大靖他爹搁外边养了个女人,还坏了孩子,闹到良材家的。我记得那天还是顾家那闺女的认干亲的时候呢。好多人都知道。小粉是投河死的。”

  有人立马接口道:“投河死的不假,不过那钱的事儿倒是真的。不然,呵呵就算良材家的人再心善,为啥愿意养活大靖这几年,也不去李家闹?我觉得定是得了小粉的好处。这里面的事儿还有得说。”

  有财家的寻思半晌,摆了摆手道:“这话可得两说。你们不知道当年小粉在李家的日子,我娘家离得近知道点。大靖他奶看不上小粉,嫌弃她没本事,一点儿也不待见。大靖他爹赚的钱都给他奶管着,小粉看着是个母老虎,都是纸做的。她日子过得也苦巴的很。不过这也难说。”

  吵吵嚷嚷半天,有人道:“听说大福他二姨在底下捣鼓的。”

  “是不是良材家的在底下捣鼓也难说。”有人不屑地加火道。

  “那可说不准。良材家的看着挺精明的。”

  “看看他们家娶媳妇儿的排场就知道了。”

  顾春分听这些闲话,后悔得想撞墙,一个劲儿地扯着顾婆子的衣服,希望她不要再说了。顾婆子那里理会她,兀自解释道:“谁家赖种见过小粉的钱了?当年,大靖咋个来咱们庄的,是我偷回来的。你们都不知道啊,就这个天了,还让小孩子穿肚兜。脸上泥巴脏兮兮的,孩子瘦得一把抓住。他现在穿的衣服都是后来我们两家给新作的。那时候,怕李家来要人,我们还到后刘观躲了一阵子。哎呀呀,谁家赖种见过他们李家一个大钱了?彩云啥子性子你们还不晓得嘛。都说闺女仿娘,她抠得掉渣的性子还不是跟她娘学的。大福的娶媳妇聘礼是早送的,酒席上的酒肉啥子的都是后刘观给的。”

  这厢争执着,那厢大靖和顾春芽也将何高升叫过来了。何高升比着三年前,并不嫌老,还是那副老样子,整天拎着他的大烟袋。众人见他过来,有些爱开玩笑的,忙喊道:“升伯,你也来看热闹?”

  何高升挠了挠头,小眼一眯,咧嘴笑道:“咋个,就兴你们来,不兴我来看热闹?”

  顾春分不想听顾婆子跟人家说那些旧事儿,只想着赶紧平息眼前的****。她瞧见何高升来了,晓得何高升在狼坡庄的威望,踢腿闹着下来,跑到何高升跟前,扯着他的裤腿,哭道:“升爷爷,你赶紧去看看。我干爹要扒国栋(彩云儿子的名字)家的房子。升爷爷,你去看看吧。”

  何高升拎着顾春分的胳膊,抱她起来,咬着烟嘴问道:“为啥子不让他们打啊?不是说国栋他娘叫你娘气住了吗?”

  “我娘没事儿了。”顾春分抓了抓耳朵,想着要不要承认错误呢。如今这个时候,谣言已经起来了,她在追溯求源地说之前说错了话,只怕越描越黑。转念一想,顾春分绝对不当众承认自己不该冒冒失失跟何良材说出那话来。她搂着何高升的脖子,讨好地叫道:“升爷爷,你最厉害了,你搁当街一喊,咱们全庄人都出来了。就连那些鸡鸭鹅都忙着跑过去听你训话呢。升爷爷,你去劝劝吧。别打了,打掉头了,咋办呢?”

  何高升猛吸口烟,咳嗽着,放顾春分下来,对身边人道:“可惜是小闺女,要是个小子,以后咱们庄不愁出不了明理人了。”

  放顾春分下来,何高升扒开人群,朝刘文宾家去,边走边开玩笑道:“好了,好了,赶紧得让开了,我去看看,看叫谁家头打烂了,房子扒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