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纪事 第三章:后爹后娘(下)
作者:顾茜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何家爷六个到了彩云家,闹着实闹了一场子,但是打人、扒房子的事儿确实没成。像狼坡这样的几姓人家杂居的村庄与单一姓氏的村庄有诸多不同。外庄人来欺负时,几姓人家自是拧成一股绳,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不过平日里,不同姓的人家各自抱成一团,与别姓人家互有摩擦时,不管对错,都是一致对外,先保证自家不被欺负再说。狼坡庄的刘姓人家虽说不多,却也不是没有。再说刘文宾又是刘姓人家中最有出息的,定是不会眼瞅着何良材爷几个欺负刘文宾家。一听说何良材家要扒刘文宾家的房子,刘姓本家的人拎着棒槌出来要干架,被其他看笑话的人劝住了。

  何高升去的时候,李彩云正在院子里哭天抢地,刘文宾正向何良材赔礼道歉。何良材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霸道人,心里虽说气李彩云,面上却是接受了刘文宾的道歉。何高升也就是做了个扫尾工作,让众人散了去。

  良材家的隔两天才回来的,有些爱是非的人家忙巴巴将打架的事情说了。那些人本以为良材家的会寻彩云家的晦气,谁知道良材家的不冷不热地说了几句闲话就回家了,之后几天也没见有什么动静。

  眼瞅着就到霜降了,霜降虽说不如两至那么分明,却是个顶顶重要的时令。农谚有语:霜降播种,立冬见苗。种地的事体,顾春分不大清楚。八里顾时代,她就是在家做饭的,地里活很少做。不过倒是有句话记得很清楚,那句话叫“霜降不拔葱,都他娘的变空”。

  有了正事儿忙活,别人的闲话也就少说了许多。男人们正在突击种一些晚茬子小麦,又点了几亩油菜和菠菜。女人们带着孩子翻红薯扒花生,晒地瓜干,捡起柴草,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秀儿身子重不能下地干活,就在家给何、顾两家人做饭。良材家的和顾婆子都担心她一个人在家不牢靠,就让石榴带着顾春分在家看着家,帮忙做饭。

  学堂放了几天假,顾春芽和大靖也下地帮忙干活。两人却真是干活不地道,翻了两杆子红薯,又要跑去扒花生,还没扒几坨子又忙巴巴地去捯饬萝卜。

  顾春分在家呆了两三天,觉得没意思,就嚷着跟顾婆子一起下地干活。顾婆子起初不耐烦带她下地,想她力气小,翻红薯比不上顾春芽和大靖,也就是满地撒欢,可劲闹腾。可耐不住她一再哼唧,带她去了一次地,见她倒是老实听话,虽说翻不动红薯,可看红薯干子比顾春芽牢靠。

  而后几天,顾春分每天洗脸吃饭后,就拎着一个小竹篾篮子,装着秀儿给她准备的吃食儿去地里看红薯干,捡花生。

  春分没下地的时候,顾春芽和大靖干活就不老实。她一下地,两人更是不老实,可劲儿地逗顾春分玩。大靖还好,不像顾春芽那么闹腾。顾春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胃口大饿得也快,跑一圈子就吵着肚子饿了,问顾春分要吃的要喝的。顾婆子瞅见了劈头盖脸骂了顾春芽一顿,说他:“吃得一肚子哈哈,干活一把抓瞎。”

  得了顾婆子的批评,顾春芽明着不问顾春分要吃的,背地里抢夺,还威胁顾春分要是说出去,定让她好看。瞧着顾春芽那狼吞虎咽的可怜相,顾春分白眼珠一扔,懒得跟他计较。她问顾婆子要了几块红薯,喊大靖挖了个洞,捡了一些柴草,三个人头对头的烤起红薯来。

  地里风大,烟气四处乱飘,弄到脸上一把灰,弄到眼里一把泪。红薯拔完的时候,顾春分红润润的小脸就皴了皮,叫秀儿心疼得不行。

  拔完红薯,摘了柿子,顾婆子养的那只羊也到了配种的时候。顾婆子寻了几家,只有南头小会家愿意给配。

  这天吃过中午饭,顾春分拎着她的竹篾篮子,装了半篮子炒花生,跟着顾婆子去南头小会家给羊配种。两人走到当街大坑边,瞧见一堆人站在那里说闲话。顾春分眼尖,瞧见良材家的和石榴也在,拎着竹篾篮子,跑过去请两人吃花生。

  良材家的接过她的篮子,问道:“你一个人出来了?”

  “不是,我跟我奶一起出来,我们要去南边会叔家给羊配种。”顾春分伸着脖子,往坑边看,晃着脑袋,问道,“嫂子,他们看啥子?”

  “看长龙(蛇)追老鼠。”石榴抓了一把花生,抱起她,又摸了摸顾春分的脸,扭头对良材家的道,“娘,人家说冻柿防烂脸,咱给小妹弄点,看她脸皴的。”

  良材家的瞥了顾春分一眼,笑呵呵地道:“跟猴屁股似的。你这妹子娇贵的很,咱娘们吹了多少风也没见叫脸吹皴呢。”

  顾春分听良材家的笑话自己,不乐意地嘟着嘴道:“干娘,你不疼我,笑话我。”

  顾婆子走一路跟人说着话,这会儿才到,见石榴抱着顾春分,忙道:“石榴,她恁大个孩子,抱着累人,叫她下来自个跑去。”

  “没事儿,她轻得很。”石榴笑着,看了一眼婆子牵的羊,又说了一句,“这羊比前几天有肥了。”

  “肥啥子。”顾婆子笑了笑,又说了几句闲话,拉着良材家的到一边,问道,“大靖他爹还没信儿?”

  “没。”良材家的垂眸,剥着花生,气怒道,“也不知道咋恁倒霉,遇到那么一个爹。”

  闻言,顾婆子沉默半晌,才又道:“我觉着,还是得让大靖回家。咋个说,他都姓李,根子里断不了的。”

  良材家的接话道:“可不是。叫大靖一直搁咱家养着,怕将来他回家了,连个立脚的地儿都没有。想到他们李家那么一窝子人,我心里就来气儿。”

  “你也别气,气坏了没人赔你。”顾婆子抓了一把花生,边吃边道,“我觉得这事儿还是得去探探底儿。咱们光搁家里自己寻思,也不知道大靖他爹到底啥子意思。想着小粉还活着的时候,大靖他爹对大靖还是不错的。莫不要是大靖他后娘的意思。咱叫孩子揽在咱家养活,反倒让她松快了,哪有那么轻快的事儿。”

  “说不定呢。”良材家的翻眼看了看顾婆子,低声道,“我听四福说,小粉跟秀儿说过啥事儿。婶子,知道不?”

  顾婆子抿了抿唇,扫视了一眼四周,低声道:“这事儿,你问秀儿。”

  良材家的和顾婆子分别后,去寻石榴和顾春分,打算去春分家。钻人场的时候,与李彩云打了个照面,良材家的面色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只当没瞧见,撞了下她肩膀就往里走。李彩云却一把抓住良材家的胳膊,瞪着她道:“你想干啥子?”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良材家的甩掉李彩云的禁锢,秀眉一挑,鄙夷地看了李彩云一眼,低声骂道,“恶心人。”

  “你骂谁?”李彩云眼睛睁得更大,大声道,“你别给脸不要脸。有本事就明刀明枪的干,你凭啥子叫我家的红薯窖给毁了。”

  原来是彩云家挖了两个红薯窖,一个在前院,一个在后院。后院没住人,吃过午饭,李彩云去后院拔葱,才发现自家的红薯窖给人扒了,偷了小半窖红薯,又冻坏了不少。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何良材家,忙巴巴跑到东边要和良材家理论,走到当街瞧见人,这不就追了过来。

  良材家的听了李彩云的话,立马不乐意了,大声喝斥道:“你浑说啥子,谁叫你家的红薯窖给毁掉了。我连你家的红薯窖在那都不知道,你说话得凭根据。”

  “根据个吊毛杆子。”李彩云扯着嗓子嚎啕着,“谁都知道你家跟我家有仇,不是你家人干的,谁家没事儿跑到我家扒我家的红薯窖?叫我家的红薯窖扒开,冻烂一堆红薯。你算啥子玩意儿。你们何家人黑心烂肚子。”

  “你才算啥子玩意儿呢。你们李家人才黑心烂肚子呢。”良材家的一点儿也不让李彩云,说着又扛了李彩云一肩膀,差点撞到李彩云,“娘个脚,啥子人,不知道你说啥子。”见人越来越多,良材家的也摆理道,“老少爷们,你们给讲讲道理,凭啥子我家扒了她家的红薯窖。别说你家红薯,就是你家白面,老娘也不稀罕。老娘就算再穷也不像你们李家人干那恶心得勾当。我呸。”

  李彩云冷眉对着良材的家,回嘴道:“我才呸呢。你们何家人才净干些子恶心人的勾当呢。别的不说,就说当初出主意让大靖和春芽去我家读书的事儿。嘴上说让我家收你们的钱,不让我男人听从升伯的意见,说是怕别人家占我家的便宜。哼,明明是你们怕我家有本事了,超过你们,你们心里不舒坦。娘个脚,你干了这事儿也就罢了,现在又拎着烂嘴说连侄子的束修都收,满世界地叫我家小气。你们搁着充好人,充个孬熊。谁家不知道你们得了大靖他娘挪我李家的钱。”

  良材家的一听到李彩云说小粉钱的事儿,跳脚骂道:“钱,钱,欠你家的熊。你们李家人,都他娘的欠收拾,一个个都是空口白牙,白的说成黑的。”

  石榴和顾春分听到了这边的争吵声,忙过来看怎么回事儿。石榴丢下顾春分,护着良材家的,对李彩云道:“你这人跟疯狗似的,乱咬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