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高升也在,喊了几家媳妇儿将石榴和李彩云分开了。良材家的被人劝着,没在和李彩云对骂,带着石榴和顾春分去了春分家。
秀儿正在屋子里做鞋,听见外面动静,忙出来看,见是他们三个,忙笑道:“嫂子,咋有空来了?”随后又对抱着顾春分的石榴道,“她这么大了,别净抱着她。你自个也该注意点,要是孩子上身了,你这样抱着她,岂不是让孩子不高兴。”
秀儿这话说的很隐晦,暗示石榴注意别怀孕了,再抱着顾春分冒失可就不好了。
“她就是见小孩亲。”良材家的瞥了石榴一眼,随秀儿进了西套间。
石榴讪笑着,将顾春分放下来,牵着她随秀儿和良材家的也进西套间。瞧见秀儿在做虎头鞋,伸手拿过来,看了看道:“花娘,你手真巧。”
“……巧啥子。你喜欢啊?喜欢,就赶紧有个孩子,花娘给你做全套的。”秀儿打趣着石榴,给两人抓花生吃。见顾春分靠在石榴身边,秀儿拍了拍她不老实的手,低声问道:“春分,你奶呢?你不是跟你奶去南边了吗?”
“将将在当街碰到了,叫春分给我搁那玩,自己去的。”良材家的接了话,又吩咐石榴道,“你带春分去咱家看看,别叫李彩云去咱家闹了。”
秀儿翻眼看了看良材家的,剥花生的手顿了顿,问道:“咋了?她还闹腾?”
“可不是。”良材家的瞧着石榴哄春分出去,一脸不屑地将刚才与李彩云对骂的事儿说了一遍,“谁家要她家那红薯。干活不勤快,红薯都跟指甲盖大,我家红薯一块顶得上她家两三。真是笑死人了。”
见石榴牵着顾春分的手出去,秀儿拿着虎头鞋,低头缝着鞋面,陪笑道:“秀才不干活,她一个人把持,也是不容易的。”
良材家的一脸不愉快,剥着花生,讽刺着:“……你还真是愿意替她思想,就怕人家不领情。”
“嫂子,这话说的。”秀儿使劲拉了拉线,咳嗽一声道,“算了,不说她了。这几天,我娘一直再说大靖的事儿。到底要不要叫他送回家啊?”
“再看看。”良材家的神色并未好转,垂首沉默半晌,才问道:“秀儿,嫂子问你件事儿,你别想左了……”
“你说吧,啥事儿?”秀儿停下手中的活计,抬头望着良材家的,暗自思量着她想问啥。
良材家的咂摸了半天嘴,扯了一个生硬的笑,才道:“春分满月的时候,李家来闹的事儿,你还记得吧?”
“嗯。记得。”秀儿大致明白良材家的想问啥子了,低头继续做着活计,“嫂子,你是不是想问小粉钱的事儿?”
良材家的偷觑了秀儿一眼,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道:“四福说,第二天小粉早你去,说了钱的事儿。这事儿真的还是假的?别说四福听岔了。”
秀儿也不是没经过事儿的人,听良材家的这么说,就知道了她是信了四福的话。人心隔肚皮,总是有些隔阂差池的。秀儿之前也想着叫话给良材家的说清楚,别到时候因为小粉那莫须有的钱弄得两家疙瘩。不过一直没寻到好机会开口,贸贸然跑去跟良材家的说这话,也怕良材家的觉得她心虚。这些天,她正犹豫着咋个开口呢,听良材家的问,那感觉就像瞌睡有人递枕头似的。
秀儿放下手中的活计,摸了摸肚子,抿唇道:“小粉确实跟我说过,叫我帮她存钱。她说自己对不起你和大哥,想着大福兄弟几个娶媳妇儿盖房子什么的都要花钱,打算叫自己手里的钱给你家留六成,叫我放四成,将来好给大靖娶媳妇儿。”
“她哪里有啥子钱。”听了秀儿的解释,良材家的一脸愁容,语气里掩饰不住哀伤,“她嫁到李家五六年,没几天好日子过。咱现在搁屋里说,也不怕人家笑话。小粉日子是面上看着光鲜,里面跟破棉絮似的糟得很。原本我和大哥不乐意她嫁过去的,嫁娶都是要讲个门当户对的。咱一般农户,他家地主,看咱们还不是眼珠子长在头顶。耐不过小粉哭嚎,我就同意了。说句不违心的话,我对我小姑,真比大福还亲。按照你大哥的意思,他们就兄妹两个,父母留下来的东西该是平分。还不是怕到李家受气,才给置办了不错的嫁妆。李四学是个没良心的,娶了小粉没多久,就叫小粉的嫁妆哄骗走了跑大把式。跑就跑吧,赚得钱都叫李家那个死老太婆握在手里……”
听着良材家的絮絮叨叨讲小粉生前的事儿,秀儿只是偶尔配合地回应几句,只觉得世事无常得很。小粉刚没的时候,她心里可劲儿地不舒坦。一两年过去了,她也平静下来了。
“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咱们还是往前看。”秀儿垂首捋平鞋面,接话道,“原本我跟她约好四月八赶庙会的时候,立字据留个存根。那天大嫂也在,小粉一句话都没提。后来,我跟我娘说了这事儿,我娘让我跟早点说。那时候,我答应小粉不往外说……论说,我也不该跟你说的,可小粉不是没了,又叫李家拿这事儿说了不停。真是罪过。”
秀儿说话的时候,良材家的一直仔细打量着她的神情,左右思量好半晌,只是呵呵笑了笑,并没说信还是不信。
“嫂子,要是不信,我就用我肚子里的孩子赌咒发誓。”秀儿摸着肚子,声音很轻,但神情异常坚定。
“看你说这啥子话。嫂子哪里是不信你,要是不信你的话,我就不明着问你了。我只是寻思啊……李家的意思是小粉确实问李四学要了一笔钱,我家跟你家一样真是一分没见到。咱妯娌俩个不狂说。”良材家的之前信了五六分,听秀儿说要发誓又增了两三分,却也不是全然相信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尤其在人思想和见地上。
闻言,秀儿摇了摇头,也是十分困惑道:“照说也真是奇了怪了。”她翻眼看了看良材家的,抓了一把花生,兀自剥着。
良材家的寻思一会儿,道:“这事儿,我问过大福二姨。大福二姨说那黑寡妇也没见过李家多少钱。”
说到了大福二姨,秀儿沉吟一会儿,迟疑地问道:“大福娶亲的事儿搁干娘甩脸子,到底为了啥?呵呵,我也是好奇,多问一句,只当说之不当说的,嫂子别在意。”
“有啥只不当说的。”良材家的一摸嘴,噼里啪啦说了起来,“大福二姨就是个做祸的,明知道那黑寡妇是个****还介绍给李四学认识。大福就恼她这个,要是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还给介绍认识,不是明摆着寻事儿嘛。早先我听谁家说了一嘴,说那黑寡妇勾搭了好几个男人,有一个是白庄那个放高利贷的……”
秀儿瞥了良材家的几眼,总觉得良材家的没说全乎,存了心思却没发表意见,只当听了个笑话。也不能说秀儿不够仁义,她虽和小粉亲近,可毕竟不是一个娘生的,有过几年情义,却耐不过时间流逝,生活琐碎。
两人唠唠叨叨说了半天话,等到顾二成回来,良材家的才告辞离去。秀儿瞧顾二成一脸喜气,忙问道:“又遇到啥子好事儿了?”
“没啥子好事儿。”顾二成伸手捞摸一把花生,咔吧咔吧吃着,抬头笑道,“我将将去北边地里看咱家麦出得很齐整,比两边两家都长得好。明年收成好,不憋屈孩子。”
昨晚上,秀儿跟顾二成唠叨,说家里收成不好,她怀着孩子没法做活,到时候肚子里的生下来,多一张口,愁着咋个养活孩子。说的时候,没见顾二成咋个上心,听了这话原是放在心上了。
秀儿一想到几个孩子,蹙着眉头,一脸不快道:“将将嫂子问小粉钱的事儿了。她嘴上没说,心里估计品着咱家占了小粉的便宜。你不知道,我总觉得搁她面前抬不起头来。自家生的孩子,却没本事养活。”
顾二成抓了抓耳朵,沉着脸,好半天才道:“眼看快立冬了,也不知道后刘观烧窑的要不要人?”他这意思是要去后刘观烧窑地里打短工。
秀儿听了,立马道:“你可别想歪了。我就这么一说。你也晓得,这话也就跟你说说,叫咱娘听见了又该多心了。”
“嗯,我没多心。”顾二成冲秀儿笑了笑,思量道,“家里没桐树木,要是有桐木,拧几对草鞋拿到八李湾买也能买几个钱。”
“这个终究不是长技。要是能学个木匠或者打铁的事儿,就好了。将来你做不动了,还能收个徒弟,叫咱孩子继承。”秀儿垫了这话,又进一步出主意道,“要不你烧窑?我觉着你烧的砖头好用。”
“烧窑?”顾二成翻眼看了看秀儿,低声解释道,“烧窑要办文书的,而且我一个人也干不起来。后刘观的窑都是地主家的,人家有地,土坷垃多得很。咱们狼坡没地主,按人头分地,一家也就是十多亩地,种粮食仅够吃的。你咋想到这啦?”
“我就瞎想呗。”秀儿叹口气,继续做活,安慰顾二成道,“我妇道人家没见识,你别往心里去。”
两人正说着话,顾春芽忙巴巴地从外面回来,一脸惊慌地道:“娘,不好了,大靖他爹来了,要叫大靖回家。”
“啥时候来的?”顾二成猛地坐起来,问顾春芽。
顾春芽哧溜着鼻涕,“将将来的。还说叫大靖送到山上当和尚去。”
“为啥?”秀儿和顾二成互看一眼,一脸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