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二成怕秀儿担心,安抚她几句,忙让顾春芽带路去看看到底咋回事儿。两人刚到当街,就见一群人拎着东西在吵吵嚷嚷。
顾二成怕伤到了顾春芽就让他站一边,别往里面钻。他扒开人群进去看,听见大福喊道:“拦住那个马车,别让他跑了。娘个腿,搁我们狼坡庄抢人了。”
刘文宾则是劝阻那些情绪激动的老少爷们:“大家都冷静点,人家可是亲父子。我岳父和岳母身体不好,想见见大靖。”
顾二成见大福要和刘文宾打起来,忙劝起架,拉住大福问道:“这到底咋个回事儿。”
大福骂骂咧咧地将事情说了一通。原来是李四学老爹老娘生了重病日益不好,找了一个神婆子看了看,说他们家有人命格太硬了,给妨害的了。大靖生在五月当五的正当午,早先就被人说是命硬得很。不过小粉花了一笔钱求后刘观的庙祝给做了一场法事,众人都说这个命格灾气给破了,也就没人说闲话了。
小粉没有的时候,刚巧赶着顾春分出生,大家迷信也就转到顾春分身上,并没人在意大靖。如今没人可怨了,李家人的目光就转到了大靖身上。上次李四学来接大靖回家,就存了将大靖送到庙里当和尚的心思,谁知让大靖给逃,加上后来他爹娘病情都有好转,也就歇了这心思。谁曾想大靖命硬得太过,竟然将他继母肖小丑新生儿子给克死了。那婴儿也真是个没福气的,算算日子连满月都没有,就这么没了。
听那算命的神婆子说是被大靖克死的,肖小丑在家哭天抢地的,喊打喊杀地要将大靖活吃了。李四学对小粉还算留有几分情义,极力辩驳,却安抚不了妻子的暴躁,又应付不来父母的孝道,这不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来接大靖回家,说送到庙里当和尚消灾气去。
他自是不敢在何良材家说这话,说了定是被何良材爷六个揍得找不到南北去。来的时候,他的借口是自家爹娘病重了想看看孙子。可李彩云跟良材家的因为红薯的事情在当街闹了一通,就将他的真实意图给捅出来了。送大靖去当和尚的话一捅出来,何家爷六个不乐意,齐齐上阵将李四学带来的人揍了个鼻青脸肿。他们爷六个只顾着下死劲夯李四学,却没想到被刘文宾钻了空子,给其他人出了个调虎离山之计。没让人顾着被打的李四学,而是抱了大靖塞到李家的马车上,让一个胆小的下人赶紧干马车走。
待何大福说完,顾二成问了一句紧要的话:“那大靖可是上了马车?”
“可不是,净他娘的刘文宾捣鬼,叫他娘的钻了个大空子。”何大福紧握拳头,跺着脚抱怨连连,“二成叔,你说这可咋办啊?他们李家叫大靖抢走了。”
两人正说这话,又听见庄西头响起马的嘶鸣声,两人忙住了嘴,急急忙忙地往庄子西头跑去了。冲进人群,瞧见李家的马车压在那匹棕红色的马身上,李家的主仆狼狈地坐在地上,而大靖和顾春分躲在四福和五福身边。
导致李家人吃瘪的原因并不太复杂,是一件很普通的拦路劫人。顾春分、四、五福瞧见大靖被李家人强行夺走,塞在马车里,就打了个激灵,早一步抄小道堵在庄西头。如今快要立冬了,何高升召集了一些青壮年男子砍了一些树杈子,以防备过冬避寒。有一些人家是自家伐木,扔在庄头,等着晒干了轻省了再拉回家。他们三个人就求了大人,弄了一两棵粗壮一些的拦在路当中。马车被连堵三道,又被四、五福扔的鞭炮吓得惊慌失措,便导致车翻人倒了。
李四学没接到人,又折了个大跟头,只得灰溜溜地回去了。
顾春芽将这事儿说个秀儿听,秀儿捏着顾春分的小脸,道:“你们几个小不点点的,鬼点子倒不少。”
“人家说书的一说到拦路抢劫,就大喊‘哎吖吖,此路为我开,此树为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顾春分小眼一弯,笑得贼兮兮地道,“我们就是给他留点买路劈材。”
顾婆子听顾春分如此说,私下里跟秀儿道:“你有没有觉得咱家小闺女比人家小闺女知道的多。三岁不到比人家四五岁的孩子还要懂事儿得很。指不定真是个厉害,有本事的。”
“娘,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还是跟以前想法一样,孩子命好命歹都不是嘴说的。当初还有人说大靖命里旺相,生得富贵将来定是个有本事。你看看现在都弄成什么样子的?小粉没了,他爹又嚷着叫他送到庙里当和尚。那个当爹的会这么说法?你且看着吧,他们李家闹了这么回,定不会罢休的。”秀儿说得一派笃定。
并非秀儿是个能预知未来的,而是透过小粉对李家人有些个了解而已。李家却确实来闹了一场子,不但闹而且还是下死劲儿地闹,这自是后话,暂时不提也罢。
狼坡时代跟八里顾时代还不同,娱乐繁多,就算是农村人家也是有电视电脑。像这样的冬天,多半是一家一户一个院子围着电视机看电视剧。狼坡时代实在没什么娱乐的,农人们又没有农活可做,都揣着胳膊站在当街晒太阳侃大山。大山咋个侃法,总不成老说那句“你吃饭了没”,定然是东家长短西家是非。谁家小媳妇儿长得水灵,哪家大姑娘长得好看,这都是男人们爱说的话题。女人们比不得男人们嗓门粗憨,却在八卦上最是精干。女人们之间的说的那些私房话,呵呵,就好似那鸭子游水,明面上看着老实,下面指不定咋个下死劲捯饬呢。
秀儿和顾婆子在屋里讨论顾春分说话做事儿很小大人,外面人有人道李大靖是个命硬克爹克娘的。有人说了一嗓子大靖命硬克爹娘,就有人敢扯到大靖克爹娘也可舅爷姥娘。这些污蔑人话反正泼不到自家身上,虽说心里没太在意,可说说嘴上也痛快不是。大靖命硬克爹娘一人说,两人道,众口铄金,大靖还克姑爷姑奶奶。因此大靖被刘文宾家退了束修,让他不要再进自家门了,连带着没了爹的顾春芽也受到了波及。
何、顾两家跑到李彩云家讲理,可刘文宾嘴上坚持道:“这两个孩子太聪慧了,你看看这才半年就将我毕生所学都学会了,我实在没什么可教的了。”
刘文宾读了几年书也不算白读,至少比李彩云有些弯弯肠子,明摆着是不想受你为徒,嘴上却将你捧得高高的。他如此作为,任凭良材家的和秀儿生气,却也是无可奈何。人家都说牛不喝水强按头是要不得了,刘文宾不收李大靖和顾春芽,何、顾两家只好将两人带回来了。
日头一天短过一天,石榴走回门亲戚在娘家住了五天,回来忙活两三日就到了冬至。
冬至到,吃水饺,这是习俗。作为礼节,一户人家煮好饺子,放了鞭炮请了祖先,就会给几户相好的人家各送了一碗。得了赠饺子的人家也回馈一碗,算是全了双方情义。
狼坡时代,荤腥不像八里顾时代这方便,又加上快要过年了,谁家有些肉沫子都准备着过年的时好生吃上一顿。冬至的水饺多半是萝卜白菜馅儿的,宽裕一些的人家加几筷子粉条或者剁点油果子,加鸡蛋的都很少。春分家日子过得并不算畅快,只是剁了萝卜白菜顺带捣了几把花生调味,算了算人头包了两锅盖饺子,只煮了七八碗。顾二成两碗,秀儿、顾婆子年四个三碗。剩下的三碗饺子,一碗送到东边良材家,一碗送到何高升家,一碗送到柳有财家。
有财家的来回馈饺子的时候,跟秀儿唠起了闲话。唠嗑也是要讲究话投机不投机的,一个人爱酒,一个人爱花。爱酒的将酒说成绝世佳酿,爱花的也听着烦躁。有财家的是个能快人,这大半年生意坐下来,不但嘴上的功夫可是利落很多,察言观色更是一能。
有财家的开口说了几句绣活,听秀儿隐约问大靖家的事儿,这才神神秘秘地道:“这话我也就当着你说说,改个人我都不给他说。”
这是开场白,你要是真改改人都不说了,定是不会跟我说的。秀儿知道这是让她接话,忙探头好奇地问道:“到底是啥子事儿,这么神秘。”
“说出来,呵呵,真叫你吓死。”有财家的摸了一把鼻涕,斜睨了秀儿一眼,一脸正色地道,“我可听人家说小粉没死,有人见过她。”
这话一出还不是跟天雷似的将秀儿炸得魂飞魄散,找不到东南西北,她拍着胸口道:“好嫂子,你可别唬我。”
“好,好好,我不糊弄你。”有财家的对秀儿的反应很满意,掩住得意之情,细细说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