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时候,经过花园,被不远处传来的奇怪声音吸引了,循声望去,一名青衣妇人,披头散发,落魄地站在园中,那枯黄的手中正紧抱着什么。此时,她低着头,时而咯咯笑着,时而对着手中的东西说着什么。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觉得那身影,那声音都份外的熟悉。一时好奇心起,我不自觉地走了过去。
这时,有个丫环急急向她走去,语气不悦地唤着:“二姨娘!叫了你不要乱跑,怎那么不听话!”她走得太快,一时没注意到我,直到说完,才看到我,她一愣,立刻福身行礼。
我看都没看她,全部心神早被眼前这个神色痴呆的妇人吸引了,原来她是李晴晴,怎会变成现在这样?心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在蔓延,眼前的女人,蓬头垢面,眸光涣散,脸上还胡乱涂抹了什么,红的白的,东一块西一块,看上去人不似人,鬼不似鬼。
之夏有点害怕地拉着我的胳膊,问道:“小姐……二姨娘这是疯了?”我瞥了眼刚刚那丫环,她似乎才想起什么,立即怯生生地说:“王妃,二姨娘前阵子不知怎的,可能是太挂念二小姐,所以就变成这样了……”
这个李晴晴,以往见到我时,总是一副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现在,我站在她面前,她却是毫无反应,哪儿还寻得着以前做二姨娘时的气焰……
“琴儿,你可要好好表现,别输给那个没教养的野丫头……”由刚刚到现在,李晴晴全然只顾着与她手中的东西低语,那东西脏兮兮的,似乎是个破烂的布偶。她时而发出几声诡异的笑声,“只要你取代了她,咱们娘儿俩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好半天,我才听懂,原来她是将那布偶当成了安雅琴。
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没注意到身边有人走近,“如儿……”沉稳的中音,并不陌生,我转头,看向来人──我的父亲。他使了个眼色,那丫环迅速强硬地拉着李晴晴离开了。
他看上去依旧身形健朗,不只一点都没显老,反而愈趋的神采飞扬。也对,他现在可是彻底在京城站稳了脚,只看今日前来的宾客,想必他的生意如今正是顺风顺水,如日中天吧。可怜我的母亲,却是因为他这负心人而早生白发,而李晴晴,则是疯疯癫癫,说到底,这一切是谁的错?对着她们,他难道都没有一丝的愧疚吗?
也罢,他本来就是贪图富贵,无情无义的人!极力压抑住想要开口质问的冲动,我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打,只是冷眼,看着他。
静谧了许久,他有些迟疑地开口:“其实……为父一直有派人打听你们的消息……”那语气,似乎是在解释什么。我嗤笑,他打听我们的消息,无非是想借机攀关系。他看着我,继续说:“琴儿的事,府里没人知道,为父只告诉了你二姨娘……”顿了顿,轻叹,“毕竟,她是琴儿的娘亲……只是,没想到她听完居然……”
原来,李晴晴真是因为安雅琴的死而疯了,事到如今,我只觉得她们也不过是可怜人……
“父亲可曾愧疚过?”我终是忍不住问道,为了他的富贵荣华,将安雅琴也送入王府,他可曾,后悔过?
闻言,他皱紧了眉头,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终是什么都没说。我冷哼,转身,离去……
上了马车,心里依然百感交集。之夏见我闷不作声,开口安慰道:“小姐不必舍不得,你若与王爷好好商量,他一定肯批准你常常回来探夫人的。”
突然间,我想到什么,推开车门,对正驾车的程展云说:“云侍卫,我想先不回府,去一趟蓬莱茶馆。”听到蓬莱茶馆,之夏瞬间眼睛一亮,前阵子我常跟她说飞悦的事,她早就眼巴巴地盼着哪天能有机会见识见识。正好今日是初一,飞悦会到茶馆表演,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怎可错过?
程展云回头,正欲说些什么,之夏已经抢他一步斥道:“云侍卫还犹豫什么?王妃的命令你也敢不从?”俨然一副命令的语气。我好笑地看了看她,她倒是学会了狐假虎威,仗势欺人。怕程展云为难,我开口保证,“云侍卫不必担心,我只是想见一见云姑娘。”程展云果然噤了声,吞回了本来想推却的话。不过也庆幸留下的是程展云,比较好说话,若是程展风,恐怕就没那么好商量了。
来到蓬莱茶馆,已是华灯初上,适逢初一,茶馆此时早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徐掌柜眼尖地认出了我,马上笑着迎了上来,领我到了上次的雅间。
我好奇地挑了挑眉,来这里并没预约,竟然如此幸运能有空的厢房?徐掌柜似是看出我的不解,开口解释:“王妃不必奇怪,这间是王爷专用的厢房。”我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掌柜问道:“王妃想点些什么?”我随口说了几道,他一一记下,并接过小二手里的茶壶,亲自为我与之夏斟满了茶。他热情地说:“王妃若有其他要求,尽管吩咐小人。”我趁机问道:“云姑娘可在?”他点头应道:“回王妃,云姑娘此时正忙,小人这就去向她通传一声。”我赶忙笑着说不用了,只叫他告诉飞悦一声,等她得空再过来找我。
掌柜离开后,不一会儿,我点的菜肴便送到了。此时我神情有些恍惚地看着楼下,回过神时,只见之夏正端坐在圆桌前,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食物,那馋样,好像十年没吃过东西似的。我不禁笑道:“之夏,这里就你我二人,你还拘谨些什么?”程展云此时正在门外候着,深知他的个性,也就没为难他进来。
说着,人也走去桌前坐下,先动起了筷子。这时代的人,就是太注重那些不成文的规矩,我若不起筷,她怕是怎么也不好意思先吃。小丫头见状,这才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那我不客气了。”
笑看着她津津有味地吃着,心里有种莫名的满足。他总是爱看我吃东西,就是这原因?我叹了口气,怎么又想到他了,经过了今天的事,以后,我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和好?亦是继续相敬如“冰”?之所以来这里,其实不过是我想暂时逃避而已……
用完膳后,我们仍待在这雅间中,抿着今年刚运到的上好雨前龙井,听着楼下飞悦抚着“高山流水”。当之夏还沉浸在琴音中不可自拔时,飞悦已经拎着两个坛子,推门走了进来。如愿看到之夏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随即便是一脸的膜拜。听我吹捧了那么多飞悦的事迹,如今亲眼得见真人,难怪她那样震惊,而我与飞悦却是相视一笑。
虽然只见过一面,可我与飞悦,却仿若相识多年的老友,熟络地问候了几句。我看着她放在桌上的坛子,由黄布封口,坛身似是白玉琉璃制的,上面还雕刻着好看的花纹,看上去雅致又大方。我经不住好奇地问:“这是?”她笑道:“战利品……”
原来,这两坛酒,是她以前从四皇子手上赢来的。谈话间,得知四皇子仍是时常找她对奕,那人倒也奇怪,总时不时的拿东西来跟飞悦赌,却是极少有赢飞悦。
不过一说到四皇子,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似乎受了什么气似的,语气不耐烦地说:“别再提那家伙,我听说你最近跟靖王相处得不怎么样?”也许是那四皇子多嘴说的吧,我无奈地笑了笑,没答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