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弟，不是大哥说你，跟这种顽固不化的余党，还是不要走得太近才好！”大阿哥喋喋不休的开口，“再说那裴玄，我是知道的。根本就是太子一党！平日里就目中无人，飞扬跋扈。居然还敢替老二开脱罪名。这种人就应该……”

　　“大哥！”九爷连忙开口，打断男子的话，“皇阿玛不是等着你和四哥去回话嘛？可别让他老人家好等。”

　　听到大阿哥那席话，我嘴唇气的直哆嗦，一句也说不出。胸中的怒意更是越烧越旺，抬眸死死盯着大阿哥，垂在宽袖中的双手握紧。步子还没等迈出去，手腕就被人抓住，向后用力一拉。

　　我僵硬着先前的姿势没动，心情却是平静了不少。一昧的气恼大阿哥，倒是将身后的胤祯给忘了。若我真的在这跟大阿哥翻脸，先不说能不能讨到便宜，胤祯本身就会很难做。

　　死死咬紧牙关，将那一触即发的怒意压在心底，强迫自己不要将任何情绪表现出来。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挣脱手腕上的禁锢，反手抓住胤祯的袖口。另一手抬起，轻轻扣在他的手臂上。身子随之向他靠去几分，动作亲昵而暧昧。

　　余光不着痕迹的扫了圈。见大阿哥满脸的错愕，难以置信的望着我和胤祯。旁边的四爷亦是惊讶了下，继而黑眸深邃异常。九爷没多大表情，只是轻轻蹙起眉头。

　　“大哥，咱们走吧。”四爷打破沉静，神情已是淡然无异。

　　大阿哥瞧了我一眼，讪讪的和四爷离开。我垂下眼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里满是愧疚。方才那样亲昵的举动，无非就是做给大阿哥和四阿哥看。一来可以让他们有所忌惮；二来可以澄清裴大哥并非太子一党。

　　“我们也走吧。”

　　听到胤祯的话，我点了下头，一声不吭的跟着他们离开。回头向后扫了眼，却望见太子一瞬不瞬的看向这边。见状我不由得一愣，满心疑惑。自我和胤祯出现的那一刻，他便出奇的安静，现在又这般的望着我。究竟……是为何？

　　“裴姑娘别介意，大哥他就这样。一提到跟太子有关的事，便不留一丝情面。”九爷的劝慰，及时拉回我游荡的思绪，“回去我跟八哥说，让他再和大哥商量商量。”

　　心中的怒火，本就憋着未发泄，听了这话，更觉气愤难忍，脱口便来了句，“商量什么商量！他这人就是自找的被终生圈禁！”

　　话刚说出口，我便后悔不已，忙掩饰地咳了几下。抬眼偷偷打量九爷和胤祯，见他俩面色平静，没有什么反应，方才暗自舒了口气。知道未来无所谓，但知道未来到处说，尤其是一说一个准，那麻烦可就大了！

　　余光扫到远处有抹明黄。定睛一看，竟是我方才寻不见的康熙。他步伐虽是缓慢，可浑身仍透着天子独有的威严霸气。仔细去瞧，才发现他并不是散步，而是在不停地打转。尽管如此，跟在他身后的那个老太监仍是寸步不离，可那几个侍卫却是在不远处站稳。

　　双脚不受控制，朝着那个方向快速跑去。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步子也越发的急促。全部的希翼均落在这一搏。只要他一句话，裴大哥便是生！

　　“视——”后面的话猛然消失，似是被人捂在口中。不用回头亦是知道，九爷定不会让他蹚入这浑水中。

　　还不等接近，就见侍卫已窜到康熙面前，手握兵刃相护。我双膝一软，忙跪了下去。抬眸对上不远处，君王那双精明的眼眸，“皇上，冤枉！”

　　“皇上——”面前的侍卫见状，全都回头请示。康熙摆摆手，退了面前的侍卫。

　　他步子沉稳上前，身姿挺拔如松。纵然那双眼微红，略有些浮肿，可目光依旧犀利如鹰。随着他的逼近，一股压迫之感袭来。就在离我五步之遥时，帝王顿足而立。说出口的语气，威严的不容人说谎，“你有何冤？”

　　不知何时，我身上竟出了一层的冷汗，分不清是因害怕，还是焦急。脖子僵硬的挺着，生怕下一秒便会弯下。咬紧嘴唇，暗自为自己打气，“裴玄被冤！裴玄无罪！”

　　皇帝龙颜一冽，神色已然不悦。漆黑的瞳眸逐渐变得深邃，视线未曾从我身上移开。他身侧的双手背在身后，又移步逼近一分，“你，有何证据？”

　　“证据？”我喃喃的跟着重复一遍，皱紧眉头，焦急的在脑海中搜寻证据。猛然记起，裴大哥曾经对我说过：裴家，深受皇上的信任。抬头与其对望，声音不大，却字字洪亮，“裴玄是什么样的人，皇上，您比我清楚！”

　　康熙望着我的目光越发犀利，像是能够洞察一切。本来在气势上我就逊他一筹，此时更是被他瞅的不敢抬头。可一想到牢中的裴大哥，牙关便咬的更紧，垂在两侧的手也握紧成拳。不顾面前君王周身聚起的冷意，豁出命地想要去搏。

　　皇帝的眸子猛然一沉，紧紧盯着仰起头的我。他抿紧的嘴角扯动了几下，继而开口说道，“朕好像见过你。”

　　“民女裴视空。”倔犟的高扬脑袋，不让自己显出一丝怯意。

　　“裴视空？视——空——好名字！”康熙随口一声赞赏，眯起双眼似在思索。须臾片刻，他才再度望向了我，“是……裴玄的妹妹？！”

　　“求皇上明察，还我大哥清白。”知他已经记起，叩头便是一拜。勇敢地抬起头，声音平缓，却又异常坚定，“若是不行，视空愿替大哥死。”

　　“为何？”男子语调深沉，威严的不容人说谎。

　　我一个怔愣，抬头迎着那双，似是能看透人心的眼。问我为何？

　　若是你以后想家了，就回来看看。你的房间，大哥给你留着。

　　视空，别怕，不论发生什么，有大哥替你做主。

　　眼中溢上一层水雾，嘴角却是上扬了起来。心里豁然开朗，所有的疑惑犹豫全都消去。用力眨了眨眼，一切景象又是清晰可见。朝着康熙莞尔一笑，声音中却是带上几分沙哑，“因为他是我大哥，我至亲的人！若是没了大哥，视空连自己都不是！”

　　沉默片刻，才听得康熙开口，“你既是裴玄的妹妹，也就是旗人家的孩子。从今儿开始，你就留在乾清宫侍候吧。”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懵懂的望着皇帝离去的背影。过了好半晌，才从嘴角扯出抹苦笑，起身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不敢回头，哪怕是一眼，也不敢去看藏在暗处的人。我咬紧牙关，决绝的抬脚跟上。拼死一搏的决心，自己早已做好了……

　　.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十八日

　　我在乾清宫里漫步，不住的四处打量。康熙虽是让我留下侍候，好在时间匆忙，还没来得及给我安排什么任务。

　　一个转身，就瞥到殿里那抹明黄，如一尊塑像般动也不动。我鬼使神差找了处不显眼的地方，双手环在胸前，倚身靠在窗框旁静望。

　　从早上开始，康熙就一言不发的坐在那儿。两眼通红微肿，下面是深深的眼袋。他的目光越过窗棱，落在很远的地方。今天，他遣官以废皇太子事告祭天地、宗庙、社稷，将太子胤礽幽禁于咸安宫内。

　　记得以前读过史书，说在废太子之后，他整整六个晚上没合过眼，50多岁的人，却像个孩子一样涕泣不止。我曾质疑过这一点，不过现在看来，那些史话许是真的。因为他一直望着的那个方向，是咸安宫坐落的地方。

　　我至今想不通，为何素来与裴大哥无甚来往的太子，会突然极其重视他？胤祯告诉我，裴大哥本就不在随驾之列，是后来太子亲自下手谕让他伴驾的。随行途中，又是不顾规矩，破例将他调到身边做近侍。

　　看到一个穿着官服的人步入大殿，朝着康熙叩首跪拜。待男子抬起头时，我才看清那人是大阿哥。紧忙伸长脖子，却听不到他们之间的对话。气急败坏的一跺脚，拎起衣摆往殿门跑去。

　　恰巧看见一小宫女端着茶水，急急忙忙抢过来，不顾总管太监魏珠、魏公公的阻拦，小跑着冲进殿内。

　　“……张明德曾相八弟后必大贵。今钦诛胤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

　　“砰——”康熙猛地拍案，勃然大怒的朝外吼道，“来人，将张明德拿交刑部审问！”

　　刚迈进去，我就被大阿哥的慷慨陈词惊住，随即又被康熙那狠狠一掌吓到。手不由得一抖，茶杯和托盘相碰，发出细小但清晰可闻的碰撞声。殿中那俩人的目光，瞬间全都转向贸然闯入的我身上。

　　康熙一言未发，仅是静望着我，可那犀利的眼神，却让我莫名的感到心虚。犹豫片刻，我只得硬着头皮，端着托盘快步走向龙案，轻轻放下转身出去。

　　不多时，诸皇子就陆续赶至乾清宫。见胤祯是和四爷一道过来的，想是方才在德妃娘娘那儿请安，才能让这对兄弟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