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那只挡着双眼的手，我一步跨进了屋内。艰难的挪步迈去，伸出颤抖的两只手，紧紧抱住那微微晃动的双腿，久久不肯松开。
嫂子，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
心脏处，仿佛裂了道巨大的口子，鲜血在不断的往外流淌。我痛苦的咬住嘴唇，不敢哭出来，生怕自己会承受不住。
门口处，悲怆而凄楚的哭声，扰得我心烦意乱。猛的转头大声呵斥，像是在说别人，又似说给自己听，“明哭到夜，夜哭到明，还能哭死仇人否？”
哭声哑然而止，如被人扼制在咽喉般。我双手忙紧紧握起，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得让人一时间难以接受。我猛然推开众人向外跑去，不想再多逗留哪怕一秒。
“晓梦——”威廉追出裴府，一把拉住我的手腕，“你要去哪儿？”
“让我一个人静静。”我用力抽出手，痛苦的闭上双眼。嘴唇抖动半天，才挤出一句，“欠我的，一个也逃不掉！”
“裴将军那么疼你，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般，也一定……不希望你再做些什么。”
嘴角勾起丝冷笑，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我睁开眼盯着他，阴冷出声质疑道，“你不是他，你怎的知道？！”
“那你也不是我！你为何说我不知？！”
此言一出，竟让我无话可对。可如今我家破人亡，心中的怨恨，怎么可能平息！全身不住的战栗，抬眼望向上方。天空似乎没有平时那般清澈，如同我此时心境般阴沉灰蒙。
“让我，静一静。”
痛苦的阖上双目，我费力吐出一句，转身向前踉跄走去。眼泪簌簌地流下，每呼吸一次，就会牵动胸口的疼痛。
我以为，满人的女子都是坚强的。却没想到，嫂子会用一丈白绫，随着大哥去了……
视线涣散在前方，我沿着熟悉的街道，漫步而行。一颗心，任由它冰凉绝望，直至没了丝毫感觉。
直到月已高挂，我才独自一人慢慢往回走。每一步踩在雪上，都会发出刺耳的声音。两行清泪肆意流淌，凛冽的寒风刮过，脸上似刀割般疼痛。
回到裴府，看到威廉就站在府门口，神色焦急的不停眺望。见到我时，他忙迎了上来。男子紧锁双眉，神情甚是担忧，“晓梦，去哪儿了？是不冷了？快进屋！”
我愣在原地，惊愕的难以置信。这样寒冷的天气，他居然一直等我到现在。面对男子真挚的目光，我心里满是愧疚，一语脱口而出，“对不起——”
宽厚冰冷的手掌，落在我头上厮磨，宠溺带着种怜惜。他牵着我走进府门，每过之处，无不凄清荒凉。回想起过往，我的脚步便自然停住。
“威廉，这是大哥教我写字的地方。他说我的毛笔字惨不忍睹。”说到后面，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记得裴大哥当初的表情，不可思议的打量我许久。
“威廉，就是在这，大哥教我兵法。”
“威廉，大哥和嫂子常常和我在这一同吃饭。都是些青菜萝卜。”
“威廉……”
“威廉……”
走到后院，我熟稔地挑了个地方坐下。记得刚来时，自己因失眠常常倚窗赏月。记得我闲暇时看书，有好多字都不认识，裴大哥便在旁边一个个的教我。如今景色未变，却事已过迁。没人再教我舞剑，没人再教我练字……
起身想要离开，脚底却像是被钉在地上般，怎么也提不起力气迈步。我本想要一家过着布衣独卧青山的日子，谁知竟会是这样的结局……
“大哥——大哥——”
凛冽的风迎面而来，衣摆随风飞扬不息。黑夜里，自己一遍遍的呼唤裴大哥，然回应我的，却只有打更人凄凉的梆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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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黄鸟啼鸣，却让人感到甚是悲切。屋内我独自站在镜边，穿上昨日备下的衣裙。平日我从不施粉，今日却精心画眉。望向铜镜里面的人，一袭红衣，艳如霞映澄塘。靥笑若春桃，唇绽如樱颗。
每走一步，红裙上系的银铃，都会发出叮咚的悦耳声。推开房门，就看见已候在庭院里的威廉、婴耀和樱火，个个全都是一身素缟，满面哀戚。
今日不是喜日，是丧日。
裴家的丧日。
“梦梦，你怎么……”樱火侧目望向我，顿时瞪大双眼，伸出一手指来。女子惊愕之外，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我脊背挺得笔直，莲步向前。凛冽的空气从面前席卷而来，身着的衣裙随风若飞若扬。麝兰之馥郁，隐现芬芳。
视线齐刷刷的落向自己，目光偶然与威廉交错，望见他眸中的惊讶，丝毫不亚于另两个人。我冲他弯眉巧笑，然脚下的步子，却是没有丝毫缓歇。
视空，你大哥此生心不在我。只怕迟了，追他不上。
纸上，只留下这两句，裴夫人便用那一丈白绫，了解了自己。
夫君便是她的天，她的全部。一旦天塌了，也就意味着死亡……
我握起身侧的双手，嘴角勾了苦涩之味。一颗心已是满目苍夷，血肉模糊。既然难以愈合，那就任由它破碎至死好了！
婴耀在府门口迎接宾客，威廉和樱火在院里照料事宜。来悼念的宾客的确是少，却不是一个都没有。然纷纷而至的，是一封封来自外省的书信。全部都是裴大哥的同僚，各省掌握实权的武官。
我独坐在院里的石桌上，轻轻晃荡着双腿。细眯起眼环视一圈，这才几日，裴府就如此荒凉冷清，没有了活着的气息。目光最终落在屋里，望着裴大哥的灵牌，久久凝视。
大哥，如今哪怕是地府，视空都愿为你而闯……
“视空，你这是……”
寻声望去，见十三爷一脸震惊。我只是朝他莞尔一笑，却默不做声。伸手抚弄几下被风撩扬的长发，目光落回远方淡蓝色的空中。
“视空——”
“十三爷，让她静一静吧。”威廉的声音适时响起，随之一只手伸来，帮我将脸颊旁散落的碎发拂到耳后。
外面突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一下子打破了这边的宁静。我疑惑的侧目望去，见威廉和十三爷俩人匆忙跑出。喧闹的争吵声此起彼伏，侧耳去听，却又只闻得一些嘈杂罢了。
不多时，威廉便快步回来，脚下有些凌乱。见他脸色不太自然，我不由得开口问道，“外面怎么了吗？”
男子的俊脸紧紧绷着，抿起的唇张了几下，却是挤出一个字来，“没——”
见他目光不断躲闪，我心里明朗，他定是有所隐瞒。转头望向别处，并不追问下去。他既然不想说，那我也就不会再问。毕竟他永远都是站在我这边，是让我放心将软弱一面露出的人。
我伸手张开五指，抓住威廉的衣服拉向自己。双手穿过他的腰际，在其背后轻轻扣住。一侧头，便靠在了男子身上。疲惫不堪的身心，好像得到了一丝缓解。
“视空——”
“晓梦——”
刚合上的双眼，猛然咻地睁开。威廉落在我肩上的手，忽地一紧，力道大的让我险些痛呼出口。忙一把推开威廉，扭头向院门处望去。只婴耀和十三爷立在那儿，目光却莫名的同时落向外面。
轻轻一声叹息，却不知是无奈，还是倦意。我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靠回了威廉的身上，双眼不堪的闭上，任由泪水溢出，顺着眼角慢慢滑下。
刚才那一瞬间，我以为，是胤桢在唤我……
宾客散尽，院中只我一人坐在石桌上。纵身轻跳，双脚稳稳踩在地上。旋身望向堂上的灵牌，泪水逐渐盈满双眼。
大哥，黄泉路上，你可会回顾叹息？
天边的晚霞，红的妖冶撩人。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起，唇角毫无征兆的一弯，幽幽轻语，“大哥，我不会放过他。一定，要血债血偿！”
这样的仇恨，足够记一辈子了！
缓缓合上双眼，滚烫的泪水流下，到了风中却异常冰冷。大哥，传置千里的殇歌，能否换来你的永不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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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见裴大哥一步迈进，我瞬间瞪大双眼。惊愕的一手指向他，结结巴巴开口道，“你、你不是……怎么会？”
“怎么这样一副表情？”男子好看的眉毛蹙起，随之伸手拂上我的额头，“可是病了？”
“没——”难以置信的望着他，心中十分诧异。裴大哥不是已经……那我面前这人，又是谁？惊讶之余，我吞吞吐吐答道，“只是、只是……”
“只是？你到底……”话音还未落，他就忙抬手遮住嘴，咳嗽起来。见状，我的心跟着紧紧提起。裴大哥瞥了我一眼，忙摆摆手，勉强勾起一抹笑道，“没什么，许是受了风寒。”跟着男子抬手，弹了下我的额头，“你啊，这是副什么表情？好像快哭出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