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阿夏说的,我以后可能都见不到她了,当时的我并没有当多大回事,直到几天后她真的失踪了,然后我真的有好几年都没能见到她了,我才稍稍反省了下,那天晚上要是多给她煮碗泡面该多好。
阿夏在我家住了一晚,夜里我们俩躺在床上,阿夏说她睡不着,于是我就睁着困顿的眼睛陪她聊天一直聊到很晚。其实我大可以不管她自己睡去,可阿夏总是有意无意地瞟一眼九只化作的石雕像,看得我心里毛毛的,我实在是不放心她自己醒着,就怕我一睁眼那些石雕像和她就一起不见了。
聊啊聊啊,从我们初识一直聊到了最近,阿夏还神秘兮兮地说她遇到了个麻烦,怎么甩也甩不掉,黏得慌。我说那个麻烦八成是个男的吧,她也没否认。我于是说,“阿夏啊,你也不小了,阿姨该催你找男朋友了吧?”
“先别说我,你自己不也单身着呢。”她斜了我一眼。
我于是又说:“阿夏啊,要是那个麻烦长的不错,你就从了他吧。”
阿夏像是听到了什么惊悚的事,豁地睁大双眼,在黑暗里也炯炯有神。她敲了我一个爆栗子,“笨!”之后就什么也不再多说了。
我想她是有点生气了,于是讨好地说:“我家姑奶奶饿不饿啊?小女子不才正好会煮泡面,不知您意下如何?”
阿夏又凉凉地斜了我一眼,一边掀起被子起床一边念了句:“出息,你就那点出息。”
于是我下了两碗方便面,她一碗我一碗,末了阿夏还来抢我碗里的面。闹腾闹腾,就到了近四点。我一看闹钟,二话不说,这次不管阿夏是醒着还是睡着的了,我必须要睡觉了,八点还得起床去工作啊!睡着前,我瞥了眼阿夏,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石雕像。
八点我被闹钟吵醒,困极了地揉了揉双眼,一摸身边,早已没了阿夏,只留有的余温告诉我阿夏不久前还跟我一起睡呢。我趿拉着拖鞋,半是梦游似的走到客厅,看到餐桌上放着一锅热粥,一张留言条安安静静地放在一边。我随意拿起来看了看,果然是一番阿夏留下的道别话。
我洗漱洗漱后,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自己替自己盛了碗粥。房间里“砰砰”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囚牛他们又化成人形走了出来,各自干各自的事去了。我想了想,掏出手机拨了串数字,电话那头却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嘟——嘟——”声,我皱了下眉,有种不大好的感觉。挂了电话,我问囚牛道:“我的朋友,阿夏,她几时走的?”
囚牛说:“七点半。”
那就说明走了没多久,怎么就不接电话了呢?思忖着,我又拨了一通出去,还是空荡的嘟声。之后几天,这个电话号码的主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回答我的一直都是“嘟——嘟——”,直到有一天我听到里面一个亲切疏离的女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停机。”也就是那时,我才意识到,阿夏她,失踪了。
可当时的我并没有多想,打了第三通无果的电话后,我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就出门去古董店了。
莉雅竟然去的比我还早,她撑着头懒懒地扫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做她自己的事了。
“呃,莉雅,老板他,昨天来了没?”我问的七分忐忑三分心虚。
莉雅美女点了点臻首。我的小心肝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那……老板他……”
刚想问老板他是不是想炒我鱿鱼,莉雅忽然倏地站了起来,绽开一朵倾国倾城的笑靥,朝着大门方向大大地鞠了一躬,喊了声:“老板早。”
我僵硬地转身,低头,哈腰,就差狗腿地去拎包脱衣什么的,这时一只指节修长,皮肤白皙的大手伸到了我面前。我看了看,在心里打了个分数,觉得这只手生的比睚眦的还要好看。我以为这只手的主人是要同我握手的,于是刚想把手在裤子上擦一擦,这只颇好看的手却径直伸到了我眼前,轻佻地抬起了我的下巴,于是我惊慌的眸子对上了一双如墨般深沉的黑瞳,眼瞳里竟是一道道流光溢彩,衬得瞳眸的主人益发地好看了。
我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我紧张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做出这个动作。手的主人显然很满意我的反应,我想我这讷讷的表情一定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他翘起薄薄的唇角,扯出一道漂亮的弧度,眼睛里也满是笑意,不知是我自作多情了还是怎么的,总觉得眼前的这个人见到我很高兴,是相当的高兴。似乎为了验证我的想法,他还把自己的脸凑了过来,越凑越近,就在我意识到时,他薄凉的唇瓣已经贴上了我的。
脑中一道闷雷滚过,我就像被下了定身咒一样,只能睁大双眼疑惑又惊惧地瞪着眼前的人。随即,这张乱花渐欲迷人眼的俊颜退后了点,他叫我:“茗嬅?”
我呆呆地点了点。
“初次见面,我是龙浔,你的老板。”他的声音很好听,如沐春风般,我还是呆呆地点了点头,“你不会被我吓到了吧?我在国外呆久了,习惯就有点……”
我立马大幅度地点头表示理解和明白。
虽然被他轻薄了下,但是作为新时代的新女性,这点完全可以看作是被蚊子或者昆虫咬一下而已。毕竟,这个有着一副好皮囊的男人将是我未来的金主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
此后与那个叫龙浔的男人相安无事了一天后,我疲累地回了家,在家门口抖出钥匙来开了门,家里竟然诡异地安静。我四周看了看,正纳闷那九只兽跑哪里去时,眼角余光正好瞥到了桌上竟然放着个精美的蛋糕。我走了过去,左右瞧了瞧,又用食指蘸了点奶油送进嘴里,嗯,味道还不错。于是我拿起切蛋糕的塑料小刀,一刀、一刀、一刀地下足了劲儿切下去,一边切我一边念念有词:“叫你轻薄你姑奶奶,我切死你切死你切死你……”
一声咳嗽打断了我对蛋糕的凌虐,我抬头一看,刚才还不见的那九只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表情各异地看着我,和我手下的蛋糕。
我若无其事地放下塑料小刀,镇定地摆开九个盘子,然后把切得碎碎的蛋糕一点一点地放进盘子里,剩下的大半个蛋糕我二话不说直接捧进了我的房间。
关上房门,我听见客厅里传来螭吻弱弱地抗议:“大哥,小爷想吃蛋糕……”
囚牛安抚的声音随即响起:“九弟,这虽然瞧着已经面目全非了,可它确实是蛋糕不假,你,将就着吃了吧……”说到最后囚牛的声音里竟还有了不忍。
“茗嬅她怕是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吧。”老三嘲风淡淡地丢了这么一句,室内一片寂静。然后我听见狴犴和蒲牢颤抖的声音:“嘲风他、嘲风他、嘲风他第一次替茗嬅说话了诶……”
站在门后,我低垂了眼,瞧着手里的蛋糕,突然就觉得这蛋糕十分烫手。是啊,正如嘲风所说,我确实是忘了自己的生日了,因为我的生日也是父母的忌日。这么想着,对着这个被我凌迟了的蛋糕也就没有多大食欲了。
转身扭开房门,我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面无表情地把蛋糕放回了桌上,面无表情地转身,拿起外套穿上鞋子,头也不回地出了家门。在外面晃悠一会儿,果然没有人来找我。我突然就觉得悲凉了起来。我在期望什么呢?难道希望有人重视我在乎我吗?把我当成掌心宝的两个人早已人走茶凉了。我还在指望着那九只中的任何一只来找我吗?可是他们为什么来找我呢?我之于他们,不过是提供给他们住所的人而已,换了别人都可以。
不知不觉间我就走到了小时候父母常带我去的公园,找了个长椅一屁股坐了下去,深深的无力感袭来,我突然就想泪奔了。
黄昏时分,西陲的橘色太阳斜斜挂在天边一侧。五月的天气,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那年,也是被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空的一个黄昏,我满眼的血红,手心里至今似乎还能感受得到父母鲜血的温热稠腻感。
那天,恰是我十二岁生日。
我同父母一道去商场采购家用。犹记得母亲那时温柔笑着同我讲,父亲刚涨了工资,所以要给我买个特别大的蛋糕,买完东西就回去给我过生日。那时,我原本以为人多之处,那些东西总得收敛些的,可是我猜不到开头,又怎能知道结尾。
人流拥挤的商场中,我听不到商场嘈杂的音乐和鼎沸的人声,只有一声声的“丁零——丁零——”,似是从地狱而来的阴风迎面扑来。那是铁链撞击地面发出的声音,只有我能听得到。
一双泛着嗜血光芒的通红眼眸在人群中搜寻着,然后,似是感应到我的存在,视线就定格在了我的身上。
我头皮一阵发麻,松开了牵着母亲的手,转身拔腿就跑。我大概是知道那个东西的,传说中的上古四凶兽之一,穷奇。然而,它此时却是全是腐败不堪,只余了个毛快掉秃了的似虎的头颅仍依稀可辨其面容,青面獠牙。它的脚戴着镣铐,长长的链子摩擦碰撞着地面,链子的尽头断裂不一,一看便是被挣断的。
我在人群中没命似的窜着跑着,穷奇也没命似的追着,有几次我都能听到它粗重的喘息的声就在我身后。它似乎并不急着置我于死地,反而像是很享受这种追逐游戏,它将我一直追出了商场。
我始终不敢回头看,生怕一回头就看见它寸长的獠牙紧贴着我的脖子。可是现在想来,当时要是回头看了,哪怕一眼也好,事情的发展也许就不会是像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的母亲见我松了她的手就跑,她在后面追着叫我名字,可我一点反应也没有,不停地跑啊跑,直到跑出商场,跑到大马路上。母亲一路追出来,一路叫着我的名字,我发了疯似的横穿过马路,毫发无伤,可是,跟在后面的母亲却没有我这么幸运。
跑过马路时,我的余光瞥见,穷奇就站在马路的对面,乌黑的嘴角咧开,像是在笑,然后,它伸手轻轻推了一把母亲,母亲一个踉跄跌倒在马路中央,被迎面开来的车撞飞了出去,在空中划了道抛物线,摔出了老远。
我停住了奔跑的脚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随后赶到的父亲,看到母亲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再有动静,父亲悲叫着母亲的名字,冲上去将母亲搂进怀里。
四周的车都停下来,不少人都下车聚过来看发生了什么。突然一道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尖锐呼啸划破空气,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辆失控的汽车,将抱着母亲的父亲也撞了出去,父亲就落在母亲不远处,吐了几口鲜血就不再有动静了。
那辆失控的肇事车辆逃逸了,撞到我母亲的司机一看,也跳上车跑了。我的世界就在那个瞬间崩塌了,我成了孤儿。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反应了,入眼的是铺天盖地的红,我麻木地走到了母亲身边,伸手推了推她。
“妈……妈……”我叫她,母亲没有反应。我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父亲,走过去又推了推父亲,“爸……爸……”同样没有任何反应。
泪水无声地滑落,我颤抖着不停叫着父母,我费力将他们俩抱在一起,左手牵着父亲的手,右手拽着母亲的手,可是他们的手已不再温暖,我满手都是父母的血,哭得泣不成声。
急救车来时,医生只对我摇了摇头,宣布他们当场死亡。看着父母被抬进救护车,我缓缓站了起来。我对路人视而不见,直直走到就在不远处的穷奇面前。
“等着。”我说,“下次再看见你,定让你魂飞魄散。”
我想我那时是气急攻心了吧,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说完我就晕了过去,晕过去前我还是听见了别人的议论。
“这个孩子这么小,一下子就成了孤儿,是不是被打击得精神不正常了?”
“也真是作孽啊……我刚才还看见她对着空气说话呢。”
“说什么了?”
“没怎么听清,像是在威胁什么似的。”
“唉……这司机都跑了。小孩子真是作孽啊……”
好在,我那个极不待见我母亲和我的姥姥,也不至于太铁石心肠,还是会每年定期给我寄一笔生活费,可她是不会将我接去同住的,我也不想。报仇什么的我是从来也不敢想的,我是个很现实的人。
回忆到这里,我掏出纸巾抹了把脸,起身将纸巾投进垃圾桶中。我紧了紧身上的外套,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任性呢?怎么说囚牛他们只是被我迁怒了而已。多大的人了,还在耍小性子,我在心里深深地鄙视了自己一番。正打算起身回家,风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一下子就在我脸上刮出了一道血口子。我心里瞬时就凉了半截,真是走到哪儿都能碰到那些东西啊。
我来不及多想,立马转身就跑。从小被这种东西追到大,我逃跑的速度和长跑耐力可以说是无人能及了。可是,它们不是人,不一会儿我就觉得背后一阵火辣辣的疼,一股劲风直接将我掀起又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刚想挣扎着爬起来,背上一股重力压得我差点就吐血了。一阵牙齿摩擦发出的声音听得我直起鸡皮疙瘩,一股黏乎乎的黄色液体啪嗒啪嗒地掉在了我面前的地上,呲啦一声冒起了白烟。我的心肝抖啊抖,看来这东西比以往追我的那些都要厉害。
“呼呼……还以为……是谁……”那个东西的鼻息就喷在我颈边,模模糊糊地说着话:“原来是……茗嬅……”
我听得这东西竟然知道我的名字,睁大双眼想努力转过头去看看按着我的究竟是什么,无奈只看到身侧一团黑气缭绕。
“今日……呼呼呼……你还是落在了我的手中……呼呼……你怎么也想不到吧……呼呼呼……”
模糊的声音里是满满的兴奋。似乎,这东西是认得我的;似乎,我曾经对它干过什么令它对我深恶痛绝的事。“我是想不到有一日会落在你手中,”我说,“落在谁手里不都一样。”我眼一闭,心一横,早死晚死都得死,早死早超生。
我已经不指望睚眦能奇迹般地出来救我了,可是我没料到还是有人来救我了。只觉得身上一轻,钳制住我的东西被一股力量甩到老远,我狼狈地爬起来,回头一看,原来刚才压着我的竟是一只浑身腐烂不堪,长着青面獠牙的妖怪。是啊,难怪它认识我了,它就是当年那只害死我双亲的穷奇。我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在一边干呕了起来。虽然呕得泪眼婆娑,可我仍然知道站在我面前,背对着我的人是谁。
龙浔。
能成为莉雅的老板,想必不是普通人,我早该想到的。我爬起来躲到一边去接着干呕。
呕着呕着,眼泪就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为何现在才来?若能早些来……随便是谁,若能早些来,我父母就……”
龙浔低垂了眼,看了眼扶着树干边干呕边哭的我,眼神寒光闪现。夜风吹送来他低低的一声轻叹,“对不起……我来迟了……”瞬间,我眼泪就掉得更凶了。
穷奇在那边意义不明地一声嗤,“呼……你来的还真是时候……”
“穷奇,你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龙浔的声音冷冷的,不复白天的温柔低沉。
“呼……我怎样……与你无关!”那个叫穷奇的妖怪挣扎着站了起来,“全是……拜那女人……所赐……今日……我必当……讨回……”话音未落,我只看见龙浔眯了眯眼睛,杀气骤然聚集于周身,他只凭空挥了下手,穷奇的头颅便滚了下来。
穷奇的头滚了两圈,不巧正停在我面前,睁着血红的双眼流着粘稠的液体,我听见它说:“还护着她麽……你还在执迷不悟麽……呼呼呼呼呼……”
龙浔依旧冷冷地说:“我也只有这个可以执迷不悟,而已。”
回头,他的眼神依旧很冷,可嘴角挂着的笑却很温暖。没等他走近,我止了泪,看了眼地上正在消失的穷奇的头颅和身体,身体先于大脑地挣扎起身然后撒丫子狂奔。我不敢回头看,直觉告诉我龙浔这人的身份和能力都不一般,还是少扯上些关系的好。
然而事实上,在看到穷奇头颅落地的刹那,我脑海中闪过一副画面。那是一身白衣飘飘的少女负剑而立,长长的头发无风自扬。那少女的容颜堪称倾国倾城,只是有着与龙浔一样冰冷的眼眸。她挥剑,利索地砍下了倒在地上身受重伤的龙首,鲜血溅了一脸。
那少女的脸,我再熟悉不过了,那个我做过无数次的梦,梦中的我就是有着这样的一张脸。
我气喘吁吁地跑回家,嘲风就在楼顶上凉凉地瞥了我一眼。然后他身形一晃,就挡在了我面前,二话不说,抓起我的手就搭上了我的脉,然后皱了皱眉。
他说:“茗嬅,你中毒了。”
我拂开他的手,说:“嘲风你什么时候成江湖郎中了?骗人是不对的。”
他又皱了皱眉,说:“茗嬅,你不信我,可以去问其他人。”说完拉着我的手就进了屋子。“老八,你来一下。”
正在搓着下巴研究新买回来的字画的负狶一听,转过头来看了看我,再看了看嘲风,又看了看嘲风牵着我的手,脸上立马闪现出名为八卦的光芒来。
“嘲风啊,怎么,改口味了?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话还没说完,嘲风一个眼风送去,负狶立马识趣地闭嘴。他是文人,不善武也不崇武,嘲风可不一样,他和睚眦、狴犴都是属武的,负狶也只能他占占口头便宜。
“茗嬅她中毒了。”嘲风说。
负狶一听,神色一凛,立马抓起我另一边的手,只搭了一小会儿脉,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
负狶脸色这一难看,我的脸色也难看了。囚牛他们听到嘲风的话也都围了过来,此时看到负狶的表情,个个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喂……”我弱弱地说,“你们一个个都怎么了?我真的中毒了吗?很深吗?干吗都看着我不说话啊?啊喂!中毒的是我啊怎么你们看着比我更像是中毒的呢!!!”刚说完,我只觉得胸口一痛喉咙一痒,只咳了下就咳出了一口污血。
看着地板上那滩不甚漂亮的血花,我小白地想,又要被赑屃骂了,他最讨厌随地吐血什么的了,然后眼前一黑,我晕了过去。
对于我晕过去以后的事,我是不可能知道的。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如今已经在床上躺了将近一个星期了,还时不时咳那么几口血出来,颇有林妹妹的味道。我想了想,干脆叫囚牛帮我备了几块白丝帕在枕边,咳血时便用丝帕接着,心想这个样子就更文艺了。
可看着那白丝帕上绽开的一朵朵血花,又想到了梦中的少女挥剑利索地斩下龙首的场景,最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咳了很多血了……
“囚牛,扔了吧。”我把染血的丝帕丢给了他。
赑屃正好从我房门前经过,手里抱着一个竹篮子,里面都是要换洗的衣物,最上面搁着的是五、六块同样染着血的白丝帕。他听我这么说,竟是长吁了口气,转过脸来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
“茗嬅,”他声音颤抖着,“我终于等到你这句话了……”说完抽噎了下,“你知道,腌渍、油渍还有血渍什么的最难洗了,你还偏用白色的……”
我:“……给你添麻烦了……”
就这么不是昏昏欲睡,就是清醒时呕几口血出来的几天里,我顿时就看开了很多事。譬如,我再怎么空虚寂寞冷,两眼一闭,什么烦心事都没了。可是我就是不甘心啊,不甘心自己就这么走了,这一生除了被什么追就是被什么追,从没过个太平日子过,更别提还想有所作为了。所以,在好不容易清醒的这会儿,我一把拽住囚牛的胳膊,他刚喂我喝过药。
“你就老实告诉我吧,我是不是病入膏肓了?”
囚牛掩嘴笑了笑,我不得不说,囚牛虽然穿着T恤和牛仔裤,但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古风味儿真是不能忽略的。“茗嬅,你就这么不信任我们吗?怎么说,阎罗那里也是卖我们几分薄面的。”
我一听,更坚定了我大去之期不远矣的想法。能叫我相信你们吗?我现在还留着口气呢,你们倒是给我张罗起阎罗那里的事了……我无力地侧过头,打算不再理会他了。
“不过是个穷奇的毒罢了,你至于这么要死要活麽。”睚眦的声音冷冷的传来,我在被子里都一个激灵。我瞥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你以为我是什么?跟你们一样天赋异凛?我只是个凡人罢了。”说完我就闭上眼,眼不见为净才是王道。
“妞儿,我们这是第二次围在你床前照顾你,你该荣幸才是,普通人求之不得呢。”螭吻趴在我枕边,用手戳了戳我的脸,“笑一个给小爷看,你这惨白惨白的脸真是难看死了。”
我:“……”有哪个好心人能帮我收了这几只啊……泪奔。
压根就没听到我心声也没看懂我脸色的蒲牢更是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就是就是啊,茗嬅,想当年那明成祖朱棣可是千方百计地想留我们下来呢。啧啧,没想到还真被他留下来了。”
我嘴快地回到:“那是因为赑屃太自负。”
房间里一片安静。
我疑惑地睁开双眼,“怎么了这是?”九只突然表情凝重地站在我床前,我突然觉得冷风飕飕的……“啊喂……我可是病人啊……”
“你知道那件事?”问我话的是嘲风。于是另外七只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嘲风,睚眦则仍是平静而又眼风犀利地看着我。
“啊?你们所谓何事?”我往被子里缩了缩。
“明成祖朱棣将我们留下的事,你知道原因?”嘲风无视他们的眼神,继续问。
“这个,不是朱棣骗赑屃让他背上了君王的功德碑麽?不是说赑屃好负重麽,他一向对自己的力气很有自信不是……”说到最后我的声音就小了下去,而他们几个则行动统一地捏着眉心,当然,还是除了睚眦。
“我们就不该对茗嬅的智商抱有幻想。”负狶说。
“我都忘了这民间流传的版本了,没想到这小白倒是记得。”狴犴说。
“……”赑屃说,“我难道一直被冤枉着麽……”
“老六,别难过,我们都知道你最朴实谦虚了,自负这东西跟你压根儿沾不上边。”狻猊安慰道。
突然睚眦笑了,很好看很帅气的那种,不过有点邪邪的味道,和龙浔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很是不一样。他说:“茗嬅,你其实是记得些什么的吧。”
我默。大家都默。
我记得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在我昏昏睡睡的这一个星期里所做的梦究竟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我只知道,那梦里的白净书生,他长着跟龙浔一样的脸。而那梦里的女子,则万万不可能是我。
“我睡了。”沉默片刻,我道,然后立即闭上眼。
狻猊用鼻息喷了一声,“还睡,都把你下辈子的份一起给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