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之龙生九子 第二十五章
作者:碧落桃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凭空一道话音,听上去格外威严低沉的声音让我忍不住颤了颤,心生畏惧。可是这种畏惧又不同于以往见到那些东西时候的害怕,这种畏惧,更多像是一种敬畏。捂住胸口,我抬眼看了看七七,她的反应似乎比我更激烈,整个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嘴唇紧抿。

  龙浔对着虚空一笑,说道:“獐道若是存心想破我这结界,岂在话下?”

  虚空中一道豪爽笑声:“看龙尊您说的,小人不敢。只是,小人要缉拿的魂在您的结界内,这让小人很是苦恼呵。”

  龙浔向七七看了看,说:“这是阎君的意思?”

  “地府之事,龙尊您不便过问吧。”

  龙浔顿了顿,似乎是没想到会被摆了一道,不过片刻的怔愣他又低沉一笑,语气全然不一样了:“也是。只不过前些日子,莫言阎君倒是找来让本尊帮了好些个忙,獐道,你看如何?”龙浔一改自称,说话的口气里便携带了些迫人的气势。

  虚空中一片静默。

  龙浔又斜挑了眉,说:“怎么,本尊还撬不开你的金口?”虚空中还是一片静默。龙浔又道:“倒也不是本尊存心要护这结界里的魂,不过……这魂可是莫言阎君心尖尖上的人的心头肉,当真说起来该不是缉拿回去而是请回去吧。”

  虚空中的静默又加深了一层。龙浔便只站在那里不说话,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我朝龙浔那边望去,额上已经细细密密地布了一层汗,心口的衣服也被我用劲儿拧皱了。我深深呼吸了几次,可是每次吸入肺中的空气都像是从西伯利亚那边吹来的寒流似的,冰冷刺骨得像把刀剜着我脆弱的气管。我想叫龙浔或是炎华,可是张开口以后才发现,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看七七她除了紧张地把身子绷得笔直外,并没有任何痛苦的神情。可明明,这是獐道用来对付七七的伎俩,为何她相安无事却是我代她受了这罪?!

  我大口呼吸着,心口那里狠狠地疼着。费力拖了张椅子来坐下,微微抬头,很是疑惑为何我弄出如此大的动静,那边的炎华跟龙浔置若罔闻,好像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这边的异常。

  就在我喘息变得越发艰难的时候,虚空中又再次响起了獐道的声音,不过这次声音里有着惊疑。

  “莫非……你见了血?”

  我不知獐道的这个“你”指代的是谁,我也无暇去分析獐道话中的惊疑到底为何,我现在想的就是如何去吸引龙浔或者是炎华的注意,让他们知道我这边情况很糟糕。我已经快要窒息了,都已经无意识地开始翻白眼了。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拍打着我的大腿,这么做除了靠大腿处传来的疼痛让我意识清醒外,还希望能吸引到他们俩,或者再加上个七七也好,他们三个的注意。

  可是没有。就在我感觉都快把我的大腿拍肿的时候,这种窒息的感觉瞬间就消失了,就连呼入肺中的空气也变得正常了。一大口空气灌入肺中的时候,我重重地咳了几声。而这几声咳嗽,终于把龙浔和炎华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而我猛咳的动作一顿,因为我感觉到了另一道凌厉的眼神。心里不禁一阵发怵,像是有什么秘密被人洞穿了似的难受。不自觉地低下头,却看到七七飘渺的衣角。抬头,撞见了七七一双瞳眸里有道不明的情愫。

  眼前的她又是那个喜怒不轻易形于色的七七了,淡沉的眸子就那么无声地盯着我,盯得我又不自觉地吞了口水。良久,久到我以为时间就这么被定格住的时候,七七却突然向我展露了一个微笑,一个我见过的最美的笑容。弯弯的眉,轻勾的唇,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我一时看怔了,都忘记了眨眼。七七于是笑得更开了。

  “既然小姐也知道了,七七便不再拐着弯子说了。这几日七七多有叨扰,望小姐海涵。把獐道大人引来并非是七七本意,至于借用了小姐的血……也许过些时日小姐便会知晓,这也并非是七七的本意。刚才让小姐代七七受了罪,七七一介魂魄并没有什么可以作为回报,就给小姐说几句佛语吧。”

  七七说到这里停顿了下,眼角像是在瞥着龙浔那边的反应。我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被龙浔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龙浔的表情称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很糟糕,难得见他黑了脸,一双狭长的眼微微眯着,带了丝警告的意味。

  七七于是掩嘴轻笑,道:“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

  不等七七说完,我已经像中了魔障似的,喃喃自语道:“……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净,心是莲花开。”

  跟着七七一道念完这段佛语后,突然一道劲风从我面前刮过,脸颊瞬时一阵像是被细叶片刮过的痛。抬手摸了摸痛处,触感是温润的。一怔,我将手指置于眼前一看,果然是有血。而面前原本站着的七七,在这道劲风刮过的同时就被携到了店里另一边的墙上,被死死地摁在墙上了。

  七七起初费力挣扎着,虚空中却又有声音传来:“孽障,再挣扎后果自负!”七七的挣扎瞬间就停止了,看了看已经完全呆住的我,脸上早已一片死灰。她费力朝龙浔那边转过头去,声音像是费力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她说:“大人,撤了结界让獐道大人进来吧。”

  龙浔像是没听到七七的话,抱臂皱眉看着她。钳制着七七的力道像是更用力了,七七脸上立时出现了痛苦的神色,与此同时,我也感觉到自己的喉头处一窒。七七明明想反抗却只能克制着将手臂垂于两侧,头一侧,闭上了眼睛。

  忽然铃铛声一阵响,一道火红的红绫呼啦啦就朝着七七身前直抽了过去,啪嚓一声响,有犬的哀鸣,制住七七的力道瞬间消失了。七七的身形晃了晃,又在半空中稳住了。

  可是将将稳住身形的七七,却是大惊失色地朝炎华扑了过去,想要抓住炎华即将再次挥出去的红绫。可是扑了个空,七七的手径直穿过了炎华的身子。即是如此,炎华被冷得一个激灵,仍是急急收住了挥出去的红绫,搓了搓胳膊上起来的鸡皮疙瘩。“七七,你这体温,啧啧。”

  七七在那边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天女,切不可动武啊,否则会伤到小姐的。”

  炎华呆了一呆,狐疑地看向龙浔。却见龙浔缓缓地,用力地点了点头。

  “七七沾了茗嬅的血,便由茗嬅替七七承了那些罪。”龙浔淡淡地解释给炎华听,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异样来。他伸出手掌在虚空中一挥,收回手的时候,在他面前渐渐地现出了只通体黑色的狗来。这狗长得有些像德牧,不过体型却是同成年的古牧犬一般大,披着的毛发黑得发亮,长长的嘴微微咧着,吐着红红的舌头。

  “龙尊,一别千年,您的相貌倒是一年美上一年,真真老来俏呵。”都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今天我算是见识了到了。这狗的一番话,无非有两层意思,一是夸龙浔越长越漂亮了,而是夸他活了上万岁数了也不老。只是这夸,却是得打个双引号的。

  以我对龙浔的了解,他但凡听见有人评论他相貌美的,那人基本上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龙浔盯着那只狗瞧了瞧,然后笑了笑:“獐道也别谦虚了,本尊看你这身皮毛倒是保养得甚好,若是哪天本尊真觉岁数大了,需件御寒的狗皮大衣,獐道你可舍得你这身毛皮?”

  獐道一滞,乌黑圆亮的眼睛微微眯了眯。龙浔也眯了眼看他,一人一狗无声对峙着。獐道忽然仰天长啸了一声,然后哈哈大笑开来:“龙尊,小人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龙浔眨了眨他狭长的眼,拖成了音调“哦”了声,“那你也且当本尊方才的话是玩笑罢。”

  獐道笑完后就朝七七看去,面上的表情立时就换了副呲牙咧嘴的模样。“七七,还不速速向龙尊大人谢罪跟我回地府去!”

  七七脸色煞白煞白,紧咬着下嘴唇不语。

  獐道似乎是动怒了,尖尖的狗爪子在地上叽叽几声就抓出了几道印子来。龙浔瞧见了,依旧不疾不徐地道:“獐道,你这指甲何时也该修剪修剪了,本尊这铺地的石砖你是赔还是不赔?”

  獐道狰狞的面目又是一滞,嘴角可疑地抽了抽。“龙尊大人难道还在乎这石砖?”

  “怎能不在乎。”龙浔慢条斯理地说,“这是本尊派了那九个不成气候的儿子从尧光山上运下来的。獐道,你看……”

  “尧光山?”獐道听到这三个眉头一皱,鼻子重重的呼了口气出来,说:“那是得赔,待小人将这魂带回地府后一定差人给龙尊带几块一模一样的石砖来。”

  “一模一样?”龙浔轻蔑地瞥了眼獐道,说:“尧光山的石头每块都各有特点,毁了这块哪里还有一模一样的。”

  这次獐道的额上爆出了可疑的青筋来,它看向龙浔,颇有些咬牙道:“那龙尊大人说怎么办,小人便怎么办。”

  龙浔微挑眉,只对獐道作了个揖,说:“哪敢劳烦獐道呢,你还有你的正事,本尊不管了,也管不得。”

  七七听得龙浔说不管了,敛了眉眼,飘过来到龙浔面前福了福身子:“谢大人。”再飘到我面前,嫣然一笑道:“小姐,珍重。”

  我嘴张了张,本来想说些什么的,可是盯着七七的笑脸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口。因为我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我一直认为多说是错,所以只看着七七半晌,沉默地低下了头。但是我若是知道这是七七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那么我至少也是会回她一句:“走好,不送。”而不是一言不发。

  七七见我低垂着头,等了等,最终转身朝獐道飘了过去,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淡漠:“獐道大人,七七想自己……走。”

  獐道说:“可以。”便向龙浔微微颔首,道:“那么,小人就此告辞。”

  龙浔走到门边替他们开了门,獐道率先走了出去,七七紧随其后。刚走出店门,七七便向后猛一甩袖,玻璃制的店门砰地一声关上了。炎华蹙眉,但是下一秒她的表情就变得不可思议了,捂着嘴看着门外。

  我是被那声巨大的关门声吸引了注意力,抬头看向门外的时候,我腾地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奔向大门。外面,七七站在阳光下伸展了手,仰头看着蓝天,眼角流出了一滴血泪。隔着玻璃门我看着七七的嘴一张一合,说些什么我却是一句都没听到。这也是后来炎华告诉我的,七七说的其实就两句话:“我有方寸心,无人堪共说。浅风吹却云,言向天边月。”

  可是那个时候,七七说完这两句话,就开始羽化湮灭了。本就是个半透明的魂魄,此时在阳光下逐渐变得更加虚无。我想七七现在一定很难受,因为我的四肢百骸现在都有像是被蚂蚁啃咬的感觉,虽然不痛,但很不舒服。七七是依附在那支翡翠碧玉簪上的魂魄,在沾了我的血后才得以从那簪子里头出来到现世。所以,七七身上是痛是痒,我也是能感觉得到的。甚至,我可以替她受那些痛或是痒的折磨。

  我并不担心七七会害我。自从我在医院里醒来见到七七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七七是不会害我的。七七在湮灭,她把湮灭时所要承受的痛苦都转移到自己身上,留在我身上的只剩下那些不痛不痒的不舒服感。

  “七七!!七七停下!!七七!!”我大力拍打着店门,可是平时看着很好开合的玻璃门现在怎么也推不开了。我不顾炎华的阻止,只管狠命地拍打着门,甚至都用脚踹了,可是外面的七七像是一点知觉都没有了,维持着仰头看天的动作,伸展着手臂,脸上却是安详的。

  “龙浔,龙浔,救救她,拜托你救救她!!”我不喜欢求人,那是要看人脸色的体力活,我干不来。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七七就这样消失了,因为我不知道等阿夏回来了该怎么跟她说。

  “求求你,求求你,龙浔,救救她吧……”我哀求地拽着龙浔的手,可是他只是偏过了头去,不看外面的七七,也不看里面苦苦哀求的我。就在我一声叠着一声的哀求中,七七的身子虚无得只剩下一个轮廓了。“七七!!七七!!你走了那位公主怎么办!!”

  只剩一个轮廓的七七颤了颤,撑着最后一丝气息终于回过了头,忽然一阵风吹来,哗啦一下子,七七就连轮廓都散了。我呆呆地将手贴在玻璃门上,看着七七消失的地方,一支翡翠碧玉簪碎裂成了两半,安静地躺在炙热的水泥地上,那么的,格格不入。

  獐道蹲坐在一旁像是在监督,待到七七化得连轻烟都没了时,它站起身抖了抖毛,摇了摇尾巴再次向龙浔告辞,迈着四肢转身走了。我眼看着獐道渐行渐远,身形也开始变得模糊,没走出几步就消失不见了。

  龙浔推开门走了出去,蹲下身子将碎成两段的簪子拾了起来,轻轻抚摸着。我踉跄着走了过去,看着他手中的簪子,原本簪头上的殷红色的祥云,此时也失了颜色,只剩下单调的翠绿色。

  我抖着唇问龙浔:“七七她……”

  “魂飞魄散了,天地间再无她这缕芳魂了。”龙浔毫无感情地说,听得我仍是一个踉跄,倒退了一步。我盯着龙浔完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凉薄的唇,墨色的眸子里全无一丝感情,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眼前的龙浔很陌生,陌生得令我很排斥。虽然早就知道他不是条有仁慈心的龙,但是今天算是领教到了他性子里的薄凉。

  我从他手里劈手夺过断裂的簪子偏过头去不看他,“龙浔,这簪子原先你说要给我的,现在还给麽?”

  龙浔站起身子,低头看了我半晌,说:“茗嬅,你要什么我都会给,这个也不例外。不过,七七回不来了,你……”

  我把头更偏过去了些,截断了龙浔的话,说:“我知道,节哀顺变。”炎华从后面走了过来,瞥了眼龙浔,冷哼了一声。“我倒以为你这不招人喜欢的性子经过这么些年该改了不少,看来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龙浔却是不冷不热地回了炎华一句:“彼此彼此。”

  炎华顿时炸毛,又想跟龙浔掐起架来。我顿时觉得他们俩都很聒噪,要真说起这性子冷漠,他们俩其实是半斤八两的。我冷眼旁观龙浔和炎华以五十步笑百步了一会儿,低头看着掌心中的断簪,悄悄红了眼眶。我将簪子紧紧握紧,转身往家走去。

  “诶,茗嬅,你这是去哪儿?”炎华在身后叫我,我头也不回地答:“回家。”炎华像是要追过来的样子,可是应该是被龙浔拦住了。走出远些了,我还能听见炎华对着龙浔气极叫嚣着,说是发誓以后见到他们龙族的子子孙孙,见一次,打一次。

  又走出了些距离,我听见龙浔的声音随着风飘送了过来:“好啊,你打得过的话。”炎华顿时就没音了。

  回到家的时候,我先在家门口站了半晌,又绕到了院子外头朝里张望了半晌,最后还是放不下心来,捡了块石头朝里丢了进去。石子落在客厅地板上扬起了一些小尘埃,咚的一声。我在院子外面等了会儿,没有什么异样才又绕到正门掏钥匙开门进到了屋里。

  将自己摔进沙发里,被我忽略许久的疲劳终于袭上了我的四肢百骸,手脚像是灌了铅似的,沉重得连动下手指都懒得动。盯着客厅地板上那块刚才被我丢进来的石头发了几分钟的呆,觉得大脑和身体终于缓过劲来了,我从沙发上撑起身子,走过去将石头捡了起来。

  出了客厅到院子里,经过龙浔的那个豪华的违章建筑时,我掂了掂手里的石头,瞄准了他房间的窗户玻璃就是一个投射。只见石头被我掷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漂亮地打破了龙浔那扇一尘不染的玻璃窗,掉进了他的房里。我在心里替自己这一记漂亮的投篮打了个十分,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潇洒地转身进了屋子。

  之前拿这石头试探也不是我一时心血来潮。在看到獐道的真身前,我一直以为昨天晚上在厨房的窗户前一晃而过的那双绿幽幽的眼睛是属于獐道的。可是见到獐道的样貌后,我知道那双眼睛的主人另有其人。獐道的眼睛是黑色的,黑得就跟它引以为傲的那身毛发一样。

  家里又是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站在安静地客厅里,就连墙上挂着的钟走针的声音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嘀嗒,嘀嗒,嘀嗒。这一声接着一声的嘀嗒声,听得我有些烦躁。看了看虚掩的房门,我扒了扒头发,先去院子里抓了个结实的拖把,再走过去推开房门进到了房间里。我把房门开得大大的,还拿了椅子顶着房门怕它关上。

  又是做了几次深呼吸,我轻手轻脚地朝着我的床铺走去。这轻手轻脚其实已经大可不必了,之前我弄出的动静已经够大了。在这么大的动静下,屋子了仍是静悄悄的,我既有些放心,又有些不大放心。想到昨晚床底下传来的嘎嘣声,我觉得很有必要看看床底下是不是有什么。

  虽是夏天,我仍然留着能垂到地上遮住床底的床罩。我走一步就停顿一次,竖起耳朵仔细听辨着异样的声音,眼睛也四处看着。等到终于走到床跟前时,我已经是一身的汗了。又干站了几秒钟,我一咬牙,眼一闭,手中紧握着拖把柄霍地朝床罩挑了过去,挑开的同时我又霍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撩开床罩后的床底下。

  空空如也。

  我暗松了口气。可是刚松完气正要放下挑着的床罩时,我又怔住了。床底下,光线照得到的地方,有几只沾了泥的爪子印,看形状像是狗的。而爪印的旁边,零星散落了一些白色的像骨头一样的东西。

  挑着床罩的手就僵在那里,我后背冷汗直冒。

  “茗嬅。”突兀的一道低沉的声音,我吓得手一抖就没拿稳拖把柄,拖把落地的同时床罩也轻轻地落了下去,重又垂在了地上。我看向房门口站着的龙浔,连掐死他的心都有了。龙浔看到了我床底下的爪印和爪印旁的一些骨头,在床罩完全落下前。

  我强自镇定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什么事?”

  龙浔随即把视线挪到了我身上,斜倚在门框上,说:“我是来跟你辞行的。”

  我的心咯噔一下。在看到床底下的东西后,我是希望此时有人能陪我的。我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向龙浔,云淡风轻地说:“这次什么时候回来?还有,囚牛他们呢?”

  龙浔打量了我半晌,像是要从我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东西来。“不会很久。”顿了顿,又说:“修炼去了。”

  “他们去修炼了?”我不自觉上扬了音调,随即轻咳了几下,又用平淡的嗓音说:“这样啊。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龙浔斜挑了眉,嘴角缓缓勾出一个笑来:“哦?茗嬅你这是在舍不得?”又是细细打量了我一会儿,龙浔笑问:“还是,你在害怕呢?”

  我也看着龙浔半晌,轻叹了口气:“是,我在害怕,所以能不能早些回来?”没有料想到我会承认,而且承认得如此坦荡,这次反倒是龙浔怔在了那里。然后他暗沉得如黑曜石般的瞳眸里忽然就像绽放了星星点点的光芒,瞬间便是一阵流光溢彩。他弯了眼角眉梢,说:“茗嬅,这次真的不会很久,我马上回来。”

  我被他的笑一时迷住了心智,呆呆愣愣的一点反应都没有。龙浔看我一副明明是看他看入迷了,竟破天荒地没有寻我开心,走了过来,在我额上落下了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等我。”他的嗓音等低沉了,带着蛊惑。

  我抬手捂住额上他吻过的地方,还是一副傻愣愣的模样。龙浔心情大好,在我还处在神游阶段时走了。回过神后,我觉得心里轻飘飘的,顿时觉得那几个爪印和骨头也不算什么了。

  龙浔这次外出回来得的确很快,三天后他就一身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我家的门口,身旁站着伊芙。当时我感到很高兴,因为这三天里我一直一个人战战兢兢地生活在屋子里,却也相安无事。可是这股子高兴劲儿没维持多久,我就后悔了。

  我后悔让龙浔回来这么早,因为我怎么也料想不到,他是来将我推入他身后的万丈深渊,传说中的阿鼻地狱。

  直到被他推下去的时候,我看着他嘴角的那抹笑容,还在傻傻地想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