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针尖对麦芒
当真与程咏颜面对面的时候，方妍姝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无从下手。她看上去是那么年轻，顶多二十六岁，却在巅峰之上活着！从一个嫌疑犯的角度来看，始终噙着笑意的程咏颜表现的太完美，几乎让对手无懈可击。除非她不是凶手，若是——那么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怕了！
台上，两个女人面对面，任谁都看得出程咏颜在等待，而她已经等了长达三分钟。
战争还没开始，方妍姝就处在被动的一方。在台下一百来人面前就这么输给程咏颜的气势，她实难甘心！
于是，方妍姝索性端正态度，开门见山，“程小姐，请问你有没有杀害死者？”
这根本就是个多余的问题！就算是凶手，也会回答没有吧！
“没有。”程咏颜不急不许道。
“那你为什么要接受这次的访谈？”也许别人不会理解方妍姝这句问话中的含义，但她自己清楚——程咏颜，这个名字虽不到家喻户晓的程度，可在上流圈子内是出了名的。甚至有传闻，有人不惜千万，只求她一次出诊！这个小小的访谈，之于程咏颜根本就是无关紧要。
是啊，与其坐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出诊去赚个痛快！
“我接受过的访谈次数并不少，但都是一些杂志啊，报刊啊之类，像这种面对镜头的访谈，还是第一次。我在国内的知名度并不算高，也想借这次访谈的机会提高一下知名度。既然有人请我来，何乐而不为呢！”程咏颜所说的确实是她来这里的目的。
当初程咏颜下定决心要当心理医生时，她知道心理学在国内并不好发展，于是去了国外，学成归来已是一年前的事了。她这么出名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她曾协助美国FBI办案。
“你怎么会知道死者怀孕的事？”
许晶生前毕竟是个名人，一举一动都在大家的注目之下，她却将有身孕一事掩藏的极为要好，除了最亲近的人，再无他人知道，直到被程咏颜一语道破。而程咏颜如此不顾他人感受，将秘密戳破，若非别有居心，她何故给人难堪？
“我以前看过这档节目，比起那时，许小姐的身材无太大变化，但盆骨变得稍宽了。这是其一。”程咏颜一一细数原因，教台下的人乍舌不已，只凭观察就能看出事实，真让人望尘莫及！“许小姐虽然细心化了妆，但还是有很严重的黑眼圈，她却坚持不喝咖啡，因为******伤身，这是其二。”仔细想想节目开始录制那会儿，张远见许晶疲乏，确实给她端了一杯咖啡，但是她没喝。难道这一幕也被程咏颜瞧见了去？“最后就是节目录制时，她对我说话的时候，我能闻见她口中酸梅的味道。”
三个原因，皆来自琐碎细节。方妍姝试问自己，若同处一样环境，她是否也能做到观察入微？
佩服是佩服，该继续的还是要继续。
可方妍姝发现，从开始到现在，讲的最多话的就是程咏颜，但她神色依然，根本不受外物丝毫影响。
也许，是该采取激进手段的时候了——
“程小姐，是不是每个心理医生都像你一样，喜欢戳破别人的隐私？”方妍姝冷声道。
“隐私是什么？”程咏颜反问她，没等到答案她却自言起来，“隐私是不想被人知道，怕被别人知道的东西，长期积压心里，便会造成心理问题。我的职责是将这类问题解决。许小姐已经有产生心理问题的苗头了……”见方妍姝无意识的扯起嘴角冷笑，程咏颜讶然，“你不信？”
随后，为了印证自己所说，程咏颜特命摄影师付满将未剪辑且因许晶的死而未完成的录制结果在大屏幕上展示出来。当影片在许晶的特写上定格时，程咏颜指着屏幕说：
“这是我们还在录制节目时候，许小姐明显心不在焉，她应该是看着我，可事实上她的视线却下垂了。看她的眼睛——”程咏颜引导大家，“她在想别的事，别的让她感到悲伤的事，而这件事才发生不久，所以她的眼中呈现出的不是像你那样积淀已久的忧伤，而是急躁，痛苦，还有挣扎——”
“够了！”并不是程咏颜的话太过引人入胜，而是似乎戳到了方妍姝的痛处，教她在一百来人面前居然如此失态。是啊，程咏颜那副无所不知的嘴脸叫她看了就烦躁！方妍姝讨厌这种被看透的感觉！
程咏颜以为自己是谁啊！？什么沉淀已久的忧伤！？瞎扯！无所不知？其实她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是不是心理医生的心理素质要比常人强？方妍姝不能接受这些，因为死人了——
“哭丧着脸用剩下的时间去缅怀故去的人？”程咏颜的语气明显不赞同所说的，只听她继续道：“我更希望自己能笑着去寻找真相。”
恍然中，方妍姝忽生一股错觉——程咏颜并不是不在乎周围发生的一切，相反的，方妍姝觉得自己的态度其实才是在浪费时间——她是不是太悲观了？
见方妍姝在台上隐忍，萧晏生怕她动起手来。他刚踏上台，就被程咏颜盯着住，心里一紧，忽觉不详——
“可以请你把跟许小姐有关的人请到台前来坐吗？我有话要说。”
什、什么啊？难道他的发型要不保！？但萧晏还不至于小心眼，只是刚传令下去的时候，张杨带着好消息来了。
太好了！
萧晏在心中大呼胜利，这下程咏颜就无用武之地了！他刚想将程咏颜赶下台，却见对方斜眼盯着他，明显有话要说。
“我知道你要干什么，在你要干什么之前我还是要把没说的话说完。”
萧晏一想，觉得也好，且看她要说些什么吧。
李东，王健，付满，张远，刘长信，童美在台前当了一回观众。这些都是程咏颜指明要要的人，正好是事情发生前后的相关人。
“李先生，”程咏颜从台上看着李东，李东依旧神情悲戚，“对你的所失我先说声抱歉。但你也隐瞒了一些事——”
众人惊呼，不约而同看向显得慌乱不安的李东，好似要把他看透，但他们每个人都不是程咏颜。于是，他们只能等待程咏颜宣布答案。
“你只所以强硬的要许小姐把孩子打掉，那是因为她怀的并不是你的孩子，而是——”说到这，程咏颜突然顿住了，而是一扫前排那六人，视线停落在一头汗水的刘长信身上。一触及她笑眯眯的视线，刘长信身子一凛，好似恨不得将自己藏到她看不到的地方，就他这逃避的行为，大家也看出了个大概。
“台长，要不要起来说两句？”程咏颜说。
刘长信坐立不安，这下可好，不只程咏颜的，其他人的视线也叫他浑身不自在。他垂着脑袋不停的抹汗，可汗水却是越抹越多，对程咏颜恨得牙痒痒也是无可奈何了。
刘长信心一横，牙一咬，猛地站起来大声为自己辩护，“我没杀人！我来的时候许晶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知道你没杀人，即便如此我也想把事实说出来。许小姐是有原则的人，一定是你用了手段得到她的。”程咏颜的笑中有了冷意。“我猜——一定与李先生有关。”
刘长信抱着豁出去的心态，看一眼默然不语的李东，眼中不乏鄙夷，“我告诉她我要把李东从节目里撤出去，她就来求我了——”
真是卑鄙的人，然而此时，众人在可怜李东的时候又恨起他的懦弱性格，此情此景下，他居然不站出来跟刘长信对抗一下！？
许晶，你爱上的这个男人有何用？你为他牺牲至此，他又做了什么？
居然是王健愤然起身，左右看着刘长信和李东，恨前者的无耻，恨后者的无能，最后他甩手走人了，随他离去的还有张远，童美见此情形，犹豫一番，然后退到幕后去了。只听付满一声叹息过后，一拍大腿，也走人了。
萧晏暗叹看了一出好戏，心下对程咏颜佩服的五体投地。他正要上台接手，就被呼哧呼哧而来的金耀之扯住了。
“许晶、许晶肚里的孩子不是李东的……”金耀之还以为自己曝出天大秘密，说完才发觉不对劲，抬头挺身一看，这大家怎么那那样的眼神看他，整的他跟一白痴似的。
萧晏白眼一番翻，说：“这已经不是新闻了。”岂止不是新闻，他们现在不光知道许晶肚里的孩子不是李东的，还知道是谁的！这都拜程咏颜所赐！“话说你是不是又把秉文的活儿抢着干了？”
难怪他看陈秉文闲的在台前坐着看戏！
金耀之是药剂师，跟陈秉文从高中到大学的同学，毕业之后又在同一家医院找到工作。话说，这十几年的交情，俩人应该是铁的不能再铁的关系，可偏偏两人就是水火不容，尤其是金耀之，只要一见到陈秉文，鼻子里就冒气，眼睛里就冒火。两人一起在侦探社工作，本来检验尸体的事儿不该金耀之做，他偏偏把活儿从陈秉文手里抢来了。若不是陈秉文这人性沉稳，侦探社里早就被他俩闹得鸡犬不宁了！
“你这话说的！都是一个社里的什么抢不抢的！真是！”金耀之逞强道，可眼里已经透出心虚。“哎？你们是怎么知道许晶的孩子不是李东的？”
“说来话长。”萧晏苦笑连连，试问整个侦探社里集合的都是各个领域的精英分子，配备的又是高尖端的设施，可统统输给了一双眼睛！
“到底怎么回事啊？”金耀之可知道自己错过了好戏。
于是，张杨和后边的人把整件事讲了一遍，特别把程咏颜跟萧晏打赌的事说了一遍，听到这，金耀之特义愤填膺，甩出一百块，咬牙切齿道：
“我们S.C.D.C的人还能被别人比下去了不成！？我压一百，赌咱们赢！”
此话一出，群其而愤之，大小不管下多少注都是为侦探社长脸。不消一刻，张杨手里就多了一千多块钱，他居然玩上瘾，偷偷跑到台前去，暗暗煽动那些学生下注。他们学生当然是赌自己老师赢了，可有一个人——
“陈大，你确定要压那女人赢？”张杨以为自己听错了，也难怪他这么不敢置信。这全侦探社，除去不知情的人，上下五十来号人只有一个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就是陈秉文了！
“恩。”陈秉文很确定的回复。
“那……那你压小点儿！”张远欲意将一百块还给他。毕竟同事一场，他怎么好意思赢他的钱？
陈秉文非但不减，反又掏出一张百元钞拍到张杨手里，“压程咏颜赢。”
张杨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他生怕说多了陈秉文会直接将钱包丢给他！就这样，他手里又多了三千多块钱，看一眼台下那一百位学生，想想自己当学生的时候那穷酸劲儿，再他们出手那阔绰样儿，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儿啊！
金耀之一听张杨说陈秉文买程咏颜赢，气就不打一处来，在幕边远远对台下坐着的陈秉文吹胡子瞪眼睛。
将李东一个人撂在台上很久后，萧晏才慢吞吞的上台去。这不是什么审问战术，萧晏只想让这个没有骨气的男人尝尝惹人非议的滋味。从整件事看来，好像只要许晶听李东的话将孩子打掉，她便不会沦落命丧黄泉的下场。可萧晏知道，他不是女人，无法体会一个女人在怀了孩子后的心情。
在历经多年风雨后，许晶想要安定，当她知道自己一直依靠的男人无法给她所渴望的时，她便另寻所靠。这个孩子变成了契机——
大人无论犯错如何，未出生的孩子是无辜的。
仔细端详这个垂首不语的男人，与之前电视中留给萧晏的印象不同，此刻，他觉得李东无能透顶，真不明白他值得被寄托什么！
尽管觉得他的嘴脸如此讨厌，萧晏还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你好，我是S.C.D.C的萧晏。李先生，我希望我们能在你的配合下尽快找出真凶。”
言下之意，萧晏认为杀害许晶的凶手不是李东？还是——
萧晏想抛砖引玉？
李东也拿不定他话中的意思，只抬头看了这个面容俊美的男人一眼。
侦探团？依李东看，那都快成偶像集团了，之前审问他的还是个气韵极佳的大美女呢！这会儿又来了个大帅哥！
“李先生，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死者怀孕的？”见李东沉默不答，萧晏冷冷哼笑一声，继而说道：“事情到现在这个地步，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臭男人这个恶名你是背定了，不想用最后的机会为自己辩解一下吗？”
李东终于抬起头，神色木然，只喃喃自语似的重复着：“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那就像个男人一样，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许晶怀孕的！”萧晏加重语气。
被他一喝，李东恍如梦醒，视线无措的扫视周围，最后直直的看向面色不善的萧晏，“一个星期前。”
“怎么知道的？”萧晏又问，见李东不解，他不耐的重复意思，“你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知道她怀孕的？”
“我听到她在厕所里呕吐，还有……”李东放缓语气，双手紧紧交握，似有懊悔之意，“我偷看了她包里的东西，发现她连保姆都联系好了，心里就知道了个大概。”
“你又是怎么知道那孩子不是你的？”萧晏觑着他悔痛的神色，忽然有些同情这个可怜可悲的男人了。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保险措施一向做的很好。我就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都告诉我了……”
所以，李东想让许晶把孩子拿掉，可许晶舍不得。想来，她也是经过了一番天人交战才决定把孩子留住的。
“所以，许晶不想拿掉孩子，你又不敢去找台长算账，就把气全出在许晶身上，于是你就杀了她！？”且不管这是不是诬蔑，萧晏决定先说出来看看李东的反应。
然而李东的反应程度激烈到超乎他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