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将白貂玉佩还给了栀枬，他大概猜到了我的意思。只是冲我勉强笑笑，说了祝福的话语，便决定先回去了。

　　我在九天逛得累了，便回去东宫的院子里，等待沉渊。九天太多地方让我觉着似曾相识，仔细想来却又没有什么记忆。这个发现令我觉着些微的沮丧。还好我已经知晓自己便是蛰熙，要么就又该胡思乱想了。这么说来，我仔细一琢磨，确实觉得每次自个儿一瞎想，似乎折磨的都是那个人。若是在节奏匆匆并且追求快餐式爱情的凡间，恐怕经过这几次折腾，这场爱情早已经分崩离析。好在作为一名仙人，就算是痛楚或是煎熬，也能够安然接受毫不在意，这样的性子不仅仅是长久的时间带来的垂成，更是一次次历练与劫难导致的结果。

　　在神界，一个神仙，无论仙品阶级，必然要受到一次次的天劫。克服天劫并且坚定信念，才能够不断地成长、提升。就算是似我一般生来的仙胎亦是如此。而那些并非原本便是仙物的生灵，若是想要成仙成神，首要做的，便是接受天劫之后始有踏入仙班的机遇。例如鲤鱼跃龙门，便是鲤鱼需要跃过自个儿高高在上的脑门儿，才能够做蛟为龙。而这对于普通的鲤鱼而言是难以达成的。因此能够成仙的灵物，必然也是能够吃苦耐劳，聪颖过人，有灵性的个体。也正是应了那句话，若要人上人，必吃苦中苦。

　　除此之外，当踏入仙界的那一刻起，便意味着往后还有更多的磨练。从普通的仙，到上仙，再到帝仙，每一次的蜕变，都意味着顶住了数次的天劫。而那天劫的凶狠，亦非常人所能了解，我亲眼目睹过不堪重负而残废终生的神仙，也见到过因体质虚弱而丧了性命的仙胎。例如我这几次的死亡，其实亦算于天劫的一种，熬得过，忍得住，便法力大升，失败了，退缩了，便永不翻身。

　　沉渊过了这么些年岁依旧安然无恙，什么世面约莫都是经历过的。就算是觉着艰难或是疼楚，以他的能耐，也是可以调整好心态，淡然接受并努力化解。这一点是我需要向他学习的，说实话，回过头一看，若非他坚持不懈，恐怕我早已放弃。而我毕竟年岁尚浅，这次的劫难也算是我长这么大来最严峻的一次，确实因经验的不足有处理不当的地方。然，幸好我还有他这样一位师长的扶持，才一次次渡过难关，亦拥有了自省和总结的时间，能够让我喘口气，得知自己接下来应当如何去走。这些道理，我却是今日才想得明白，估摸着也是深刻体会到了，能够与他心无隔阂的交往，是一件多么可喜可贵的事情。

　　幸福很简单。

　　哪怕生处乱世，危机四伏，前路险恶，但只要肯珍惜和感悟眼前所拥有的人和事，那么便能够明白幸福的感受。幸福，一直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只要你肯去发现。

　　我感到背部被盖了什么东西，抬起头一见，原来是白色的羽衣。

　　沉渊冲我笑笑，“怎么睡在了这里？”

　　我慢慢直起身，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没有睡，在等你而已。”

　　“我还以为你走了。”他坐到我旁边的石凳上，单手支在小圆桌上，撑着头。

　　“没有，你那个样子我怎么走。就是怕扰了你清修罢了。”

　　他捏了捏我的鼻子，笑意盈盈，“不会扰了我清修的，我和别人不一样，不需要严苛的安静条件才能够练功打坐。”

　　“哦。”我斜眼瞧着他，装作鄙视的样子，“真羡慕！”

　　“对了，玉佩还给栀枬没有？”

　　“嗯。”原来他在意这个，真是小心眼。“原本我跟他去了趟凡间，结果瞬移的时候我技术不好，弄得他不大舒服，所以他拿了东西就先回去了。”

　　“哦，”他另一只手随意地敲着桌子，眼睛垂了一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跟他去了凡间。”

　　“嗯……”我见他态度不佳，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看他，“主要是有他喜欢的乐队的演唱会，我就陪着他去看了。”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是为了看演唱会……”

　　“嗯哼……”他依旧敲打着桌子，似乎在思考什么。

　　我也不敢说话，只能瞪个眼睛等待他的下文。

　　他收起了态度，坐得直了些，还是垂着眼睛看我，“我也要去。”

　　“咦？”我未料到他说这个，“可、可是……嗯……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演唱会的……”

　　“我不管，我也要去。”他闹起了孩子脾气，“没有演唱会，我就强迫他们开一场演唱会。”

　　我顿时感到汗颜，回忆起了乱用术数的栀枬，咽了下口水，商量道，“要不，我们不去看演唱会也成，演唱会没啥意思……殿下喜欢音乐？”

　　“干嘛叫殿下……”他连这个也不满起来，我哑口无言，第一次觉得面对这家伙竟然有些棘手，“不去看演唱会也成，反正我要跟你……跟你……”他眼睛转了一圈，敲了敲脑袋，“那个词叫做……对，约会！”

　　如果我现在在喝水，肯定全数喷出来。

　　“那……慰海那边怎么办？你跟我走得这么亲近，之前旁观者的角色可要不攻自破了啊。”

　　沉渊好整以暇地笑着看了看我，“这你就不必担忧了。我若是不想让人知道行踪，还有人能晓得我每日干了什么？”

　　“唔……”

　　“你肯不肯嘛……”

　　我两手一摊，说出了一句令我自己也吐血的话，“去呗，我求之不得呢。”

　　不过，我并不打算跟沉渊说冯远的事情。甚至于，我已经开始后悔跟沉渊提到金寕相关，幸而他并未将我视为异类。可若是我早知道自己能够取证身份，当日也不会无奈地说出去这等事情。我希望他能自由生活，作为一个独立的、拥有肉身的人类，完整地体验生命的感觉，所以我并不愿意将他收回我处。而且这件事情不能跟任何人提及，一是为了冯远的安全，不希望他卷入我的是非纷争；二是免得别人知道了这件事情后，我会被胁迫着将他收归。现下的我不需要任何此类的劝导，我心存私心，自己就下了自己认可的决定。

　　因此此次下凡，就莫要去冯远所在的地方了。可，到底还有哪里是我所熟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