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员外的宅子外边围满了人，叽叽喳喳吵成一片。看到穆醒天和董诗诗走过来，突然全都不出声了，还齐齐退了几步，空出条过道。

　　穆醒天很沉静，但董诗诗看到他鬓角沁出的点点水迹。

　　“穆醒天！一次两次我们还信你，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一个老妇颤巍巍指着他怒道。

　　一时间噤声的人们又开始喧闹起来。指责声全冲着穆醒天过来，他只是低着头，皱了眉，无声地继续往前走。

　　倒是董诗诗听不下去了，周围人说得越来越难听，她实在听不下去，大声反叱：“说什么呐什么呐！你们调查过了没有？调查报告还没有出你们怎么知道是谁的问题！”

　　穆醒天把她拉了过去，走进陈宅门里。“别说了，是我的问题。”

　　“什、什么……？”

　　“是我的那些画。”说着话，穆醒天一张脸已经布上了阴霾。

　　陈宅里只有几个官差模样的人在走动，看到穆醒天走进来，大家都不动了，似是不知道怎么说话一样。

　　穆醒天径直走到一个领头模样的人那里，那人叹了口气，道：“醒天，你……唉！”

　　董诗诗看到那人手上拿着的，正是穆醒天画的春宫。

　　只是这几张春宫血腥又诡异：画面上交缠的两个人都是狰狞神色，嘴巴咧到了耳边，挂下长长的血涎。画中的背景阴森可怖，鬼影迷离。

　　这不是穆醒天的风格。他的春宫都是颜色艳丽，花花绿绿的。董诗诗疑惑地想。

　　穆醒天看着那些画儿，低着头不知想什么。

　　领头的人小声说：“你要不要进去看看？”他所指的那排房子，似乎官差都有意无意地绕着走。

　　董诗诗又怕，又想看，一颗心猫抓似的。幸好穆醒天点点头，跟在领头那人后面走了过去。董诗诗紧紧跟上，不理会穆醒天诧异的眼神。

　　“娘子，你不是怕这些吗？”

　　“不怕不怕。”董诗诗使劲儿摇头。

　　但是看到屋里的惨状，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转身跑了出去。

　　屋里齐刷刷躺着十几个人，都是光着身子的，只是肚子都无一例外被剖开了。每一个人的脑袋都被割了下来，正正塞在被剖开的肚子里，眼珠溜圆溜圆地瞪着走进来的三个人。

　　董诗诗蹲在一旁干呕，穆醒天和领头的官差已经走了出来。

　　“醒天，你们回去吧。自己要小心。”那官差慈眉善目，看上去很关心穆醒天。

　　穆醒天脸色不好，点了点头拉着董诗诗就走了。一路上无论董诗诗问什么，他都不回答。一直到回家，他开始翻箱倒柜，董诗诗才真的憋不住气，怒了。

　　“穆醒天！你是不是我相公？我是不是你娘子？！”董诗诗气呼呼吼道。

　　“是、是呀。”穆醒天被她吓了一跳。”

　　“我怎么觉得不是呢？”董诗诗交叉着手在床上坐了下来，“你秘密那么多，一点都不跟我说，我还是你娘子吗？”

　　“……娘子，我、我说不得。”穆醒天坐在她身边，好声好气地哄道。

　　董诗诗偏了偏身子，躲开穆醒天的手：“别碰我！”

　　“……好好好，你想知道什么？”穆醒天没辙，屈服了。

　　董诗诗转身，问：“陈员外家死了那么多人，死得那么惨，和你，还有你的画儿有什么关系？”

　　穆醒天紧紧皱着眉头，沉默得董诗诗都快睡着了才慢慢出声：“是我的画害了他们。”

　　从懂事开始，穆醒天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同。他看到角落里站着全身长满肉球的女人，或者灶底下伸出的苍白手掌，但是没有人信，除了他的爹妈。爹妈告诫他不要随便跟人说这件事，但后来穆醒天自己却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了。

　　他画了一张画。

　　原本只是个小孩子画的兔子，憨态可掬。穆醒天送给了自己娘亲。娘亲把画儿放在床头，第二天却再也没有醒来。穆醒天走进娘亲房中，看到的是一具被啃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床头的画上，原本可爱的兔子已经满口血腥，画中血雾弥漫，兔子的双目阴森可怖。

　　年幼的穆醒天被爹爹抱走了，但这件事在仆人中传开，又迅速在整个镇子上传开了。之后他和生意一落千丈的爹四处搬家，直到搬到了离村人那么远的地方，搭起了简陋的房子，过起和现在差不多的生活。但没有经济来源，很快就把家底给吃完了。爹不久抑郁而死，穆醒天在村中乞讨为生，过得很辛苦。

　　直到一年前，他救了阿葵。阿葵稍稍回复气血之后，听他说了自己的事情，反而建议他再次提笔画画。穆醒天画了许多画，每到夜间那些画上的东西都化成实体窜出来，而阿葵全数吃下，但总有一些没来得及啃噬的窜到了外面，闹得镇上人心惶惶，都说他是“鬼画师”，穆醒天更加无立足之地。穆醒天知道阿葵是在补充自己能量，就埋头猛画；但没想到他偶尔画过一张春宫之后，竟发觉只有春宫中的人和物不会化形成鬼怪。

　　“……你是怎么偶尔想着画春宫的？”董诗诗像听故事一样精神，终于逮到一个关键问题问了出来。

　　穆醒天脸一红，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之后我就开始一张张慢慢画春宫，幸好镇上的有钱人家也不算太少，而且出嫁的女儿家箱底都要有那么一些，所以，才挣到了一点点钱。”

　　那挣得也太少了吧。董诗诗腹诽了一瞬，之后又问：“照你这么说，你画什么，那个‘什么’就会变成鬼怪。可是你的春宫是没有问题的呀？”

　　“以前没有，可是现在出问题了。”穆醒天目有忧色，“诗诗，我们还是走吧，离开这里。镇上的人不会再信我了。”

　　“走是走不脱的，你这个能力到哪里都是一样会出问题的。”董诗诗这时刻可算清醒，“我们要先弄清楚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能力，才能解决问题。”

　　穆醒天看着她，眼神复杂：“诗诗，你变了很多。”

　　“我……你现在这样，我要为你分担呀。”董诗诗又开始装可爱。

　　“不过也算了。”穆醒天笑得很落寞，“其实我活得很无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能力，连你是谁，我其实也不清楚。你像阿葵一样出现在我家门前，然后说要嫁给我。你还记得吗？”

　　董诗诗自然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只好搪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