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诗诗心中大骇，舞动手臂像要挥开什么一样：“那些是什么？！你真的是人吗？还是和阿葵或者木莲一样？”

　　“我当然是人。只是这些，也是我与生俱来的。”穆醒天将身上衣服除去，露出上身，原来不仅是脸，他的整个上身都是这样的线条和纹路。大约在腰部，那些线条才渐渐消失。

　　“我不能激动，一旦激动，它们就会出现。”穆醒天苦笑，“所以，我不能碰你，诗诗。”

　　董诗诗让他的苦笑弄得有点心酸。

　　“这个……对你有什么害处吗？”

　　“……你听说过驭鬼图吗？”穆醒天坐在了椅子上，认真问道。

　　那种听起来就奇奇怪怪的东西我怎么会知道呢？董诗诗摇摇头。

　　房中只有月光满盈，穆醒天深深叹了一口气，像是叹出了经年已久的苦闷。

　　“它是一个诅咒。”

　　百年之前，世上鬼怪横行，群魔乱舞。鬼怪食人已经不是特别事情，最可怕的是人食人：相互的倾轧、算计、利用，能驾驭鬼神之人用尽一切手段夺取权力，无驭鬼能力者便竭力扰乱世道，乱中谋益。直到有一个独行的僧人，用自己轮回百世的灵魂之力，捆住了鬼脉。

　　董诗诗只听过龙脉，何曾识得鬼脉？一时认真起来。据穆醒天介绍，所谓的鬼脉，其实就是鬼怪在人界和鬼界来往同行的道路；特别的是，世上的鬼脉，追溯到尽头，其实就只有一条，而鬼道万千，都是从最主要的鬼脉上延伸出来的。独行僧捆死了鬼界通往人界的鬼脉，接着游荡在世间的鬼怪，都被他带着的几个徒弟扫荡了大多数。其余的心生惧意，纷纷从人界通往鬼界的鬼脉遁逃去了，从此不再迈入人间。

　　独行僧将鬼脉捆死之后，便消失在世上。有人说他云游了，有人说是死了，不管怎样，反正再也没见过他。与此同时，那几位怀着一身本事的徒弟，建立起了到今日仍有巨大影响力的“苦寒山庄”。

　　苦寒山庄，是独天峰峰顶的一座房子。房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房子里的人和被他们秘藏着的书卷。据说斗鬼伏鬼的时候，他们整理和创造出许多新的方子，同时也琢磨了许多驭鬼的窍门。对于心怀不轨的人来说，那实在是太有价值了。虽然鬼脉被捆死，但世上仍有未去之魂灵游荡不止，渐渐地，有一个传言越来越盛，那位独行僧绘有一张神奇的图，还说过这样奇怪的话：“有此驭鬼图，可号令天下鬼神，皆为吾用。”

　　“……就、就是你身上的这些东西？”董诗诗听到现在，终于抓住关键处了。

　　“嗯。就是它们。”穆醒天在淡淡的月色里皱起了眉头，“我的名字应该不是穆醒天，因为我是被爹娘捡回来养的。当时年纪尚幼的我，身上通体发红，额头上布满了发亮的线条，哇哇大哭。不过等到哭不出声了，那些线条也不见了。”

　　穆氏夫妇无子无嗣，便收养了穆醒天。直到他爹临死，他才晓得自己的身世，也终于晓得，他的娘亲是因何而亡。

　　“等等！你说了那么多，还没告诉我你身上的这些东西是怎么弄上去的呢。”董诗诗打断他的话头。

　　穆醒天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呀。”

　　“……那之前那么长的民间传说，是谁跟你讲的？你爹？”

　　“阿葵。”穆醒天说着，往门口看去。

　　董诗诗差点魂飞魄散。阿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门关得很紧。月色中阿葵的一双眼睛红得可怕。

　　“主人，你又把它引出来了。”阿葵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对不起……”穆醒天歉意说道。

　　董诗诗看了阿葵一眼，又扫了穆醒天一眼，不满地说：“你们在说什么谜语？”

　　“我救了阿葵，其实阿葵也救了我。若不是他，我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和渊源。所谓的驭鬼图是真有其物的，但它不画在纸上，而是刻在人的三魂七魄里。”

　　苦寒山庄的人们将世上无数人觊觎的驭鬼图，刻进了一个魂魄中。第一世，那个魂魄活到了四十岁，被山上滚下的大石砸死；第二世，那个魂魄只在世上走了三年，就死于瘟疫。第三世，便是穆醒天了。

　　阿葵是当年被独行僧救下的一只白狐，也是苦寒山庄遣下来守护魂魄的灵兽。只是在守护穆醒天的时候它被狙击了，受伤颇重，穆醒天魂魄的特殊就在普通人眼里显现了出来。

　　“原来平时都是你来镇住这个……什么图的？”

　　“是啊。”阿葵瞥了董诗诗两眼，懒洋洋说道，“这个傻子还没跟我说一声就把图显了出来，还被你看到了。”

　　“你既然是灵兽，怎么会那么弱？”董诗诗抓住最关键的一点。

　　“……都说了被狙击！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对手，而且实力很强。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时残余的小蛇小兽应该也强大了不少吧？”阿葵又似自言自语，“不过，强大得太过头了……”

　　“话说，你就是因为身上有这个，所以才画什么就出什么东西吗？”

　　穆醒天默默点点头：“没错。这些年，它每显露一次，就长得更多。”

　　“可是我看不出来这些是图画呀。”董诗诗这时胆子大了许多，而且纹路已经不发亮了，只留着淡淡的痕迹。她伸手摸了上去：“有了这些就能驭鬼么？真神奇……”

　　“你羡慕呀？”阿葵闪到了她身边，“别担心，你也可以。”

　　“嗯？”董诗诗和穆醒天同时惊讶道。

　　“凡见此图，必承吾力；天道无边，不死不止。”阿葵用阴沉沉的声音，念了一句话，“这是我第一个主人所留下的图，图上带着他的言咒。被刻下此图的魂魄除非魂飞魄散，见过图的人除非遁入黄泉，否则，都会带着驭鬼之力。”

　　“……这才是山庄的人将它藏得如此隐秘的原因？”穆醒天似乎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恍然大悟地点头。而董诗诗目瞪口呆，活活将惊叫吞在了口里。

　　她将永不能随心所欲画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