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什么呆，女人？”阿葵十分不耐烦地拍了一下董诗诗脑袋，“问你呐，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啊？地方？苦寒山庄？”董诗诗才从穆醒天身上的痕迹里回过神来，喃喃念出了自己唯一知道的地名。

　　阿葵和穆醒天脸上都显出讶异之色：“看来，我们的意见是一致的。”

　　在董诗诗发呆的时间里，两人已经商量过了。阿葵并不想走，但一定要走的话，他认为回苦寒山庄会好一些；穆醒天对山庄充满了好奇，自然没有任何意见。董诗诗心下忐忑，问阿葵道：“但，山庄里是什么样子，连你也不太记得了吧？回去的路呢？”

　　“山庄的模样不会有任何改变，因为山庄里的人从来不会改变。”阿葵说着，似乎在回忆什么，“那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地方，无所不能……”

　　董诗诗一下子兴奋起来。所谓的无所不能，那就很可能有回去的方法。她拉着穆醒天的胳膊摇来摇去：“那我们就去苦寒山庄吧！苦寒山庄！”

　　重要的离去路途，就这样被决定了。接下来的日子里，穆醒天也没见有太多离愁别绪，只是简简单单收拾东西，大多数时间都是穿过林子走到镇上，去向照顾过自己的人道谢和告别。只是他回来时候总是念叨着，找不到这个又找不到那个。战火已经烧到了这里，举家逃难的事情十分平常，穆醒天念叨了两天后，也就不再说了。

　　这一日，他们将收拾好的东西都放在了院子里，等候着去后山跟兔子们告别的阿葵。所有的家当，不过是两个包袱，其中一个满满的都是穆醒天的画和画具，另一个包袱里是瘪瘪的几件衣服，然后便是骑在董诗诗肩上的黑鱼和穆醒天背着的木莲了。土地上有一些地方，是它们不能走的，穆醒天干脆背起了它们，董诗诗见他已经拎了两个包袱，便把黑鱼接了过来。她现在已经很喜欢黑鱼了。黑鱼是个温和的小鬼头，虽然董诗诗从来搞不懂它到底是什么，但这不妨碍两人之间还算顺畅的交流。

　　院门外啪啪啪地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往院门看去，但没有看到任何人经过。

　　“阿葵不是去了后山吗？怎么从前面回来了？”穆醒天奇怪地说。如果是去后山觅食，阿葵从来都是从墙头抄近路直接跳进来，不会走院门。

　　黑鱼从董诗诗肩上溜下来，跑到院门看了一眼，立刻又跑了回来，抱着董诗诗的腿不肯动了。

　　“怎么回事？”穆醒天走到院门，没有看到任何人，又走回来了。

　　才刚走到董诗诗身边，和方才一模一样的脚步声又传来了，啪啪啪，啪啪啪，在院门处消失了。

　　同样的也没有任何人经过。

　　“娘子，你等着，我去看看。”穆醒天向院门口走去，董诗诗心里不知怎么有点慌，忙跟了上去：“我跟你一起。”

　　院门外很静，一根枯死的草从门前被吹得滚来滚去，恰好在院门前停下了。穆醒天和董诗诗都看着那根草。他们也感受到风，是从他们背后的山那边吹来的，眼前的这根草，却是逆风滚动。

　　“娘子，你回去。”穆醒天的声音认真起来了。

　　董诗诗哪里肯，一双手死死拉着穆醒天。木莲和黑鱼却已经悄悄退到了两人身后，木莲颤抖着说道：“主人，很不对劲。”

　　董诗诗对这两只关键时刻站在主人身后的鬼腹诽不已，穆醒天牵住了董诗诗的手，对木莲道：“你们在这里等着阿葵。”说完一步踏出了院门。

　　立刻一阵狂风迎面卷来，直吹得董诗诗站都站不稳，穆醒天紧紧揽住她。

　　风很快过去了。董诗诗眼尖，看到林子里那条路的方向竟然发出些红光，忙指给穆醒天看。

　　穆醒天心里一紧：那几张春宫，他应该要回来，而不是放在别人手里的，哪怕那些人是官差，煞气重。拉着董诗诗，他二话不说就往那边去了。董诗诗看他眼神焦虑，鬓角沁出些微汗珠，心念一转便知道了他担忧的是什么，也就不说话，随着他往前走了。

　　林子中的路弥漫着红色的雾气，穆醒天走进去之间将自己的笔和纸掏出来拿在手中，董诗诗看他神色极其紧张，想问又不敢问。

　　红色的雾气似乎没有什么威胁，他们一路走到了镇上，都没有发生任何的怪事。

　　镇上似乎正在举行集市，迎面走来一个人，笑着跟穆醒天打了招呼：“醒天，卖画儿啦？”

　　穆醒天皱着眉头，没有理会。

　　董诗诗见那人脸上笑容和煦，穆醒天却不理不睬，正想回应，前面又走来一个人，也是笑眯眯地打招呼：“醒天，卖画儿啦？”

　　董诗诗一愣。这个人和前一个人说的话是一样的。

　　过不多久，又走过来一个人。

　　“醒天，卖画儿啦？”

　　穆醒天将董诗诗牵得更紧，绕来绕去躲着街市上来去的人。奇怪的是无论什么人，见到穆醒天都要说一句：“醒天，卖画儿啦？”

　　“醒天，卖画儿啦？”

　　“醒天，卖画儿啦？”

　　“醒天，卖画儿啦？”……

　　一样的笑，一样的话。

　　渐渐，董诗诗全身鸡皮直起，毛骨悚然。

　　好不容易走到了一个比较僻静的拐角，穆醒天用衣袖擦了擦汗。董诗诗忙问：“怎么回事？怎么大家说的都是一样的话？”

　　“对不住了，诗诗，是我太大意，把你也牵进来了。”穆醒天低声在董诗诗耳边说道，“这是死市。”

　　据阿葵所说，所谓的死市，是在养尸地中才能施用的阵法。阵主遣着阵中的尸体行走说话，困住误走入养尸地中的人。找不到阵主就不可能走出去，更不可能破阵。

　　但养尸地的形成是有条件的。首先穆家村的地形完全不符，它整个形似一个漏斗，不能蓄气；而且养尸地需要在短时间之内得到大量的尸体，但他最近日日到镇上来，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最重要的一点是，阿葵是灵兽，有一个能驾驭死市这样巨大和繁杂阵法的人在镇上，它不可能感受不到他的灵力的。

　　“你之前不是老说找不到人吗？说不定就是那段时间镇上的人一个个死了。还有，要是那个人的能力比阿葵还强，他怎么感受到？”董诗诗听穆醒天说清楚了，心中反而不太害怕。

　　穆醒天沉吟片刻，缓缓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为什么要在穆家村这个地方设养尸地呢？那个人要困谁？”

　　“你啊。”董诗诗对自己相公的脑袋无语了，“你那什么的能力，多少人想着要啊。”

　　“可我和阿葵不曾和任何人说过。”穆醒天苦笑，“除了你。”

　　董诗诗正要告诫他隔墙有耳，眼角瞥见拐角处摇晃着一个人影。

　　“醒天，卖画儿啦？”

　　陈员外提着自己的一个脑袋站在那里。那脑袋的嘴咧得老大，黑红的长舌头伸缩着，又问了一次：

　　“醒天，卖画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