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诗诗眨眨眼。

　　驭鬼使？那是什么？

　　老渊手里的帝听终于忍不住了，尖声大喊：“老渊！别！”

　　她声音太尖太利，董诗诗吓了一跳。那小东西怕成这样，莫非老渊很厉害？

　　原本趴在了地上的鸣兽发出低沉可怕的低吼声，身子暴长，竟在董诗诗面前立了起来，如屏障一般。“主人，不好，它很厉害，我怕。”

　　“别、别怕！你、你、你也很厉害！”董诗诗眼见自己这边最大最狰狞的鸣兽都说了怕，心头碰碰直跳，忙胡乱出言安慰。

　　老渊已经调整了自己力压，此时帝听在他手中不再出声，目光呆滞，直直看着虚空。经过调整后的力压，与帝听的力压形成了相合的两股力量，缓慢却融洽地搅合在一起。这样美妙和沉默的结合只有老渊才能感受到，而此时他已经可以使用帝听灵敏的听力了。

　　在鬼族中，除了鬼主释竹，他便是最强大的驭鬼使。鬼族的每一个成员都有自己的能力，这些不同的能力被命名为“力压”；力压有许多种，一般来说每一个鬼族成员或多或少都有五六种，除了如感知、窃灵、勾魂、通觉这些普通鬼族都具有的能力之外，其中也必定有自己独特的、不轻易为外人所知的，比如帝听所有的无伦听觉，以及鸣兽神秘的无声气流。鬼族中所谓的驭鬼，其实就是驭鬼使将自己力压中可调节的一部分进行极微妙的调整，只要与想驭之鬼的力压达到相合，而那鬼的意志力又不够强，驭鬼使便可得到那鬼的能力，并且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命令它。

　　力压，是鬼族最重要的东西。

　　而老渊，是不世出的优秀驭鬼使。除了鸣兽这一类无骨无识的鬼族分支和与自己力量相当的伙伴，老渊还没有遇上过自己的力压无法调节相合的鬼族，帝听这样的小鬼，对他来说简直不值一哂。

　　只是老渊驭鬼的方式日渐粗鲁。其中原因很多鬼族都不甚清楚，但近百年来，老渊每驭一鬼，便将此鬼蹂躏至无法再次聚拢自己力压的状态，鬼族中人十分惧怕他。无法聚拢力压，其实就等于堕入了和鸣兽一样无识的状态，而无识，就等于无恐惧、无悲哀、无欢喜、无痛苦，然鬼族往往拥有漫长的寿命，在天长日久的岁月里这样无知无识地过，是不可想象的。

　　董诗诗自然不知道其中关窍，只看到老渊轻轻扔下了手中血红的小东西，那小小的人形渐渐敛去了血色，变成了与老渊相似的黑白二色。“鸣兽，这是怎么回事？”董诗诗心叫不好，原以为穆醒天派来的这位是个得力干将，谁知一瞬间便已经投靠到敌对一方。立场如此不坚定，董诗诗很失望。

　　老渊自然能听到她小小的说话声，心中大喜：原以为她能将鸣兽召出，便懂得驭鬼之力，看来也不过是瞎猫与死耗子之间的纠葛，断然比不过他。老渊没让喜色现在自己脸上，只是轻声回答了董诗诗的疑问：“她现在已经是我的鬼奴了。”

　　“主人，那是帝听，记住她的名字。”鸣兽咕噜咕噜地发出含混的声音，董诗诗勉强听清了，忙不迭地点头。鸣兽戒备起全身力量：身后的主人虽然和之前的主人不太一样，但是却有着之前主人没有的强大力量和奇妙的熟悉感，它觉得自己的能力源源不绝地涌了出来。

　　听力绝佳的帝听，其实也有着奇快的身形。而其他的能力，就不是外人可知的了。但鸣兽心里也有着自己的计较：它没有什么计谋，它只知道对付好听力的敌人，只要破坏她的听力就可以了。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帝听身形一闪，竟然消失了。

　　“哈哈哈哈哈哈，鸣兽，你勉强算是有一点脑子。但，你现在想的任何事情，我都知道，帝听也知道。”就在刚刚帝听消失的一瞬间，老渊也感觉到了鸣兽的想法。他一时惊喜不已：帝听这个小鬼，原来不仅可听音，更能听到心声。

　　但很快，莫名的恐惧感却在老渊背后慢慢爬起。

　　他得到了帝听的能力，他也能听心声，但他完全听不清董诗诗的心。

　　董诗诗的心声如此杂乱，是令他震惊的：那乱七八糟的想法箭一样划过他瘦瘦的身子，他完全捕捉不到一个。对老渊来说，鸣兽的心声像是荒漠中的一座高山，明显直接，但董诗诗的心声却似一个兵荒马乱战场中来往的箭矢，老渊不仅抓不到，他更恐惧——他被董诗诗的心声震撼了，因为那绝不是一个十来岁年纪的女子可能有的复杂和丰富，那分明是一种更大的凝聚。

　　无端端的，老渊猛地想起了已经被捆死的鬼脉，想起了从前每一刻在鬼脉上呼啸来回的鬼族成员和他们或尖啸或大哭的各种声音。

　　“她在那里！”董诗诗哪里知道老渊沉默不出声时候心里电转的念头，她只躲在鸣兽的身后，苦苦凝起听觉和视力，寻找着那个小小的黑白色身影。似乎只是半瞬，帝听猛地闪现在鸣兽的头顶。

　　董诗诗喊出话之前，鸣兽似乎与她心灵相通一般，已将口中气流聚拢，枪一样猛向帝听所在的位置戳了过去。

　　别动！董诗诗心中大喊。

　　帝听身形一滞，被气流正正击中，尖叫一声，撞在了柱子上，呼的一下滑落在地上了。

　　老渊猛觉帝听的力压发生了动荡，抬起头才发觉自己方才的恍惚让董诗诗钻了一个空子。

　　“主人！唤她名字！”帝听被击中的一瞬间，鸣兽大声喊道。

　　董诗诗毫无犹豫直接便喊了出来：“帝听！”

　　声音才出口，那个瘫倒在柱子下的小小身影就一个打挺翻滚起来了。

　　“主、主人……”帝听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要被撕裂了。两种力量在她小小的身体里争斗着，她分辨出一种是老渊的力压，另一种全然陌生的似乎是来自那个站在鸣兽身后的小娘子。她很痛苦，但仍能感受到陌生的那种力量更温柔更强大，她也更愿意靠近。

　　就在帝听冒出想靠近董诗诗力量的一瞬，老渊也惊呼了一声。

　　帝听竟然脱离了他的控制。

　　董诗诗目瞪口呆地看着刚刚还是黑白色的小人，此时身上裹着的袍子渐渐生出浓艳的红色来。随即那小人身子一拧，已来到她和鸣兽面前，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盈盈下拜：“主人，帝听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