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城的城门大开，兵士列队在旁，一切看上去都井然有序。

　　虽然是三大势力中最得人心和寄望、实力也最强的一股，但庆阳作为枢纽，全然没有森严气氛。

　　走到近处，董诗诗忍不住再次开口询问：“你说的鬼域，是怎样的东西？”

　　“不是怎样的东西，它不是东西，是一个空间。”阿葵虽然当先冲下来，但半途又力气不继，此时被穆醒天背着，磕磕巴巴说道，“人类是看不到鬼域的，只有鬼神才能看到。我不是看到的，我是观察到的。凡是鬼域周围，必定干净无比，因为所有的鬼神都会因为本能，而被鬼域吸引过去。木莲和黑鱼是鬼奴，而且与鬼界从无联系，因此会生出强烈的排斥。其实，你应该也能观察得到的。比如，庆阳的地面特别干净。”

　　此时三人已经走进了庆阳城，正站在庆阳最大最热闹的一条街上。

　　“干净？”董诗诗和穆醒天闻言，都低头看向地面。地面上的确是很干净的，虽然身边人群来来往往，但并无什么灰尘。董诗诗好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庆阳人民素质高。”

　　“什么？”穆醒天听到了一个陌生的词，反问道。

　　“那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干净么？”阿葵冷笑了一声，拔下穆醒天的一根黑发（“哎哟阿葵！”），松手让它晃悠悠地落到了地面。黑色的发丝在地面上盘着，只一会，就似被什么吞去一样消失了。

　　“咦！”董诗诗和穆醒天同时讶道。

　　“地面之所以干净，是因为我们的周围，全都是饿鬼。低等的饿鬼匍匐在地上，到处寻觅着食物。你若是等到夜晚，只要在外面停留时间一长，便会被吞食得骨肉无剩！”阿葵一字字说着，霎时董诗诗只觉得身周布满了冰凉的气息，似乎一转身，就会有拖着长长舌头的东西盯紧了自己。

　　“不过……”阿葵在穆醒天背上露出一个诡怪之极的笑，“这里很好……我快饿死了。”

　　说罢他已从背上溜下，飞快地拐入角落不见了。

　　“没事儿吗？”董诗诗有些担忧地看着阿葵消失的方向。

　　穆醒天倒是无所谓：“无事，他虽然羸弱了，但化为狐形之后还是很强的，不用管他，我们寻了地方住下，他自然会找过来。”

　　董诗诗一愣：“住下？为何要住下？现在天色仍明亮，承泽乡离这里不是很远，现在赶过去……”

　　“因为我们被盯上了。”穆醒天往自己身后扫了一眼，似是不经意一般。董诗诗明白过来，也装作观看城中房屋，摆出傻相前后张望。这一望果然望出了一些端倪：他们身后不远处，有两个伙夫模样的汉子，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四只眼睛游移不定。

　　“看来我们走不脱了。既然这样，不如先安定下来。”穆醒天突然牵起了董诗诗的手，笑道，“反正对庆阳不熟悉，我们不如到处去逛逛。”

　　对穆醒天从来没有过的大方举动，董诗诗愣是没反应过来，直到被他拽着走了，她才迷迷糊糊地说：“逛哪里呀？”

　　“哪里都好。”穆醒天没有给她再疑惑的机会，牵着她往人流拥挤的地方钻去。

　　这一来，身后的那两位就更难追随着他们了。董诗诗起先还在注意着身后的情况，之后就被街边热闹的景象吸引了视线。温润的玉镯在手腕上磕碰着，她突然想起自己却还没有给过穆醒天任何东西。

　　“呃，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董诗诗和穆醒天此时站在一个小摊前，看摊主给人们表演戏法。董诗诗忍不住就开口问了他。

　　穆醒天看了她一眼，温柔笑了：“有。”

　　“是什么？”

　　“为什么问这个？”

　　“我……我就是想知道，说说吧？”董诗诗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

　　穆醒天深深看了她一眼，最后摇摇头：“不说。”

　　董诗诗顿时失望：“为什么？”

　　“我想要的东西很了不得，说出来就不灵了。”穆醒天故作神秘道。

　　董诗诗好奇心更盛，拉着他的手便急切追问：“是怎样的了不得？”

　　穆醒天却一直笑着摇头，最后被缠得没了法子，便指着表演戏法的摊主说：“有些事情就像看戏法，你知道那是真或是假，但无妨，只是图个开心而已。细究又有什么意思呢？就算知道了底细，也无能为力。”

　　这几句话听上去却有着不一般的深意。董诗诗不是傻瓜，此时已经明白他话中有所指，只是还不清楚他指的是什么，眼珠子一转，正好看见摊主掀开了红帕，原先放在帕子下的一颗核桃变作了一颗明珠，接上了他的话头道：“纵然未来的事情无能为力，但欢喜一时便是一时，就像这戏法一样，即使知道是戏法、有门道，仍不妨碍着我们开心。”

　　此时周围的人们都鼓起掌，摊主笑得花一样灿烂，兜售起自家明亮溜圆的珠子来。

　　董诗诗突然来了主意，钻进摊前挤挤挨挨的人群里，不久又钻出来，一脸得色。

　　“为什么要买珠子？”穆醒天看她开心，也将心头的情绪压下，笑问道。

　　“不说。”学着他原先的话，董诗诗挤了挤眼睛。这次换着她牵他，继续往街道的热闹深处走去。

　　董诗诗的手很小，穆醒天的手很大。他们都不知道，自己会在以后的日子常常回想起这一刻：没有任何算计、没有任何诡计，两人简简单单，手牵着手，就这样穿过形色的人群走着。

　　穆醒天攥紧了董诗诗的手：此时他的勇气那么多，纵使前方万马千军，后方枪林弹雨，他都想与她走下去。

　　街道深处，有一个小小的布告栏，此时布告栏旁围满了人。

　　“又有人失踪了？”几个惊慌的声音响起，和周围的热闹气氛格格不入。

　　董诗诗扭头看去，被人群阻挡了视线。穆醒天较高，已看见布告栏上贴着几张大纸，纸头上都是两个乌黑的大字：寻人。

　　“都多少个了？自从司马将军死了就一直出这样的事情……”

　　“嘘！小心！被听到了你可就糟了！”

　　随着警告之声，布告栏旁原先说话的人都不由噤声，都只安安静静地仔细察看纸上内容。其余几个不说话的更是阴沉沉地不吭声了。

　　“怎么了？”董诗诗踮着脚，无奈身高就算这样也依旧不够。穆醒天淡淡说道：“没什么，就是有几个人不见了，要寻。”

　　“哦……就这么点事情，怎么也那么多人来看？”

　　穆醒天拉着她往另一头走去，边走边道：“凑热闹呗。”

　　他不想告诉她，那几张纸上除了文字还有失踪的人的画像。而方才站在布告栏前面不说话的几个人，正是布告上要寻的人。

　　穆醒天希望董诗诗没有往那些人的下面看。

　　因为他们都悬浮着，并没有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