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诗诗这才知道，原来苦寒与这百目，还是有些素日的关联的。想来百目在苦寒山庄脚下过活，少不得也与庄主打些交道，否则以驱除恶鬼邪神为旨的苦寒山庄，又怎么容得下这样恶劣的蛇妖？不过转念一想，百目原先并不是这样，这般想来，还是那司马空侯太过荒淫，怪不得别人了。苦寒为了解决事件而来，也是她……

　　“如你所说，一条两条人命，还进不了我眼。”苦寒却淡淡地开口了。

　　董诗诗不禁抬眼望她：依旧是秀美绝伦的脸庞，修长窈窕的身段，那仙人一般的出尘风姿也与之前一模一样。可这话，怎么就不像她这样身份该说的？再看阿葵与空远，却是两种迥异表情：阿葵微不可觉地停滞了一下，眨眨眼，没有任何表示；空远却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苦寒又说话了：“我来这里，只是想问你，谁让你这样做的？”

　　此语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百目最先反应过来，格格笑道：“谁？我自己想这样做，便这样做了。反正我爱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我为他苦守了那么多年，放肆一下玩玩，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吧？”

　　“别说谎了。你多么爱他，我是看在眼里的。除了他，这天底下绝不会再有任何人可以令你做出这种违背自己性情的事情。”苦寒语气依旧淡淡的，但百目的神色却慢慢严峻起来了。

　　“谁？”苦寒加重了语气，再次问道。

　　董诗诗与穆醒天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心里惊讶于苦寒的敏锐。

　　而董诗诗心中更是大震：要说是“谁”，她心中正有一个最可能的人选——鬼主释竹。

　　当日在山上，释竹对老渊说的话她还记得清楚。他说天下三分，一个谭少远，一个玉氏兄弟，一个是司马老鬼。这一路走来，董诗诗也终于知道这几个人分别是谁了。现在想来，若是司马空侯死了，获益最大的自然是玉氏兄弟与谭少远；或者论得更深一些，玉氏兄弟的势力与司马空侯最相像，也正是最有利的。

　　难道，鬼主释竹，竟会与人类联手吗？

　　不，不会的。董诗诗不知为何，心中有这样一种肯定的想法：释竹不会借人类的手，也不屑于与人类搭上关系。他太高傲，也太干净了。身为鬼主，他要的是利用和掌控，而不是合作。

　　百目已经收起原形，再度化作一个女子，落在众人面前，脸上有着哀愁神情。她走了几步，站在苦寒的面前，才刚拉起苦寒的手，眼泪就流了下来：“苦寒……他、他们挟持着他，我不能不听……”

　　原来，司马空侯祖父的坟的确是被挖了，却不是百目挖的。那道人其实也不是一般的道人，竟是玉氏兄弟的心腹，已在庆阳潜伏了一段时日，苦于一直找不到对司马空侯下手的机会。正巧司马空侯却自己上了门。听完司马空侯说的事情，那道人一边在心底冷笑一边热络地表示一定能办妥，最后给的迷烟迷药，虽然是有用的，但效用却很短。他可理会不来百目是否会被司马空侯玷污，他只知道迷烟迷药只能困住百目短短一会儿，而那些所谓的符咒，也只是普通的效力，百目是千年的道行，也无甚作用。虽然在药物和符咒的作用下，百目的确失去了活动能力，但她也很快恢复了，正好司马空侯扯落了几张符咒，她便趁机发出呼啸，唤来狂风。

　　不过过程怎样，结果都如道人所预计的一般：百目与司马空侯决裂了。他连夜将司马空侯祖父的坟挖开，盗取了尸骨。百目激愤悲哀之中，奔到恋人坟前，却看到空空如也的坟冢。循着气味一直找去，才看到道人与玉氏兄弟派出的人拿着一根骨头，正在等她。他们已经将那尸骨好生封住了，绝了气味，只留下一根骨头引诱百目前来。而除非他们二人双双念出口诀，将尸骨解封，否则百目永生永世都无法寻回爱人的尸骨。

　　“我不争气……可是、可是我真的舍不得……”百目好不容易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苦寒微微皱着眉头，似是根本无法理解这样的感情，生硬地拍着百目的肩头安慰道：“那他们到底要你做什么？”

　　“将庆阳变成鬼城，让司马空侯死，使人们不再信任司马阀的势力。”百目断断续续抽泣着，说道。

　　董诗诗禁不住在心里击掌：百目全都做到了。首先是将鬼域引到了庆阳。在那道人和玉氏兄弟派来的帮手相助下，她又是有着千年的功力的，引来一个鬼域根本不在话下。鬼域被引来，各路的恶鬼邪神也纷纷进入庆阳，于是第二件事就很容易了：司马空侯是被那些东西害死的。只要百目在司马宅邸处做些手脚，吸引那些玩意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如此一来，庆阳的老将军死得不明不白，还染了一身污名，而司马家里又连续出了许多怪事，都与女眷有关，不免让外人怀疑司马家的人是否手脚都不太干净，家中的女眷都是含冤而死。而庆阳的鬼城正在一天天形成，天下的舆论也在造成这样的声势，用不了多久，司马这一方势力的追随者们都会纷纷脱离不忠不义的司马氏，而转投相类似的玉氏兄弟。

　　一切都在他们的设计中，而这个局里最关键的便是百目。

　　但无人可责备百目。她本来自由自在的，因为爱上一个人类，而甘心情愿地呆在人类世界里，为他的家族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最后竟然还差点失了清白。

　　看着终于忍住哭泣的百目，董诗诗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鬼神也罢，精怪也罢，论起周转的心肠，都比不过人的。”

　　百目猛地抬头，泪光又涌。是的，她常常也这样想：就连她爱着的那个人，不也在临终的时候想方设法见了自己一面，就为了用自己对他的****，恳求自己保佑他后世的子孙吗？

　　可悲的是她，是明明知道被利用了，却还一直不能抽身的她。

　　毕竟，他说过“爱”的。

　　若不能收获这个字，那千百年的修为，化成了人形，哭笑上百年，又有什么意义呢？

　　苦寒却十分烦她的眼泪，也烦董诗诗说的话，便将她轻轻推了开去，又问：“你还记得那玉氏兄弟派过来的人，是怎么个样子么？”

　　百目一愣，勉强压抑下自己的心情，回忆道：“我却记不清了。颇奇怪，见到他我能认出来，但我却没法子向你描述他的样子。我真记不起来了……”

　　听百目这样说，苦寒冷冷一笑，一股干净的旋风从她脚底升腾而起：“如此说来，只怕那玉氏兄弟也是被利用了的。都是棋子，只不过一个走得比一个好。”

　　阿葵与空远依照从前的惯例，问道：“那现在是怎样？”

　　从前他们就是这样问空昊的。空昊不在便问慕原，慕原若仍是不在，便问苦寒。三人之中，苦寒最为干脆，做事只寻最直接了当的那个法子。这个时候当然也是一样：“回山庄。”

　　“为何要到山庄去？”董诗诗忙问。怎会这样快？不是要先解决了庆阳的事情么？

　　似乎知道她心里所想，苦寒冷笑道：“庆阳的事情本来就不是我要管的。找出幕后人，才是此刻最应该做的。你爱发善心，便留下吧，我没有兴趣。阿葵也不能留。”

　　阿葵看了董诗诗一眼，轻轻点了点头。董诗诗气得胸口不停起伏：这只臭狐狸，平日里多么嚣张，却在这个女人面前乖顺得如同一只小猫。

　　“走吧。庆阳太不安全了。”穆醒天却也走过来劝她，“苦寒说得对，不要固执了。再说，你回去，越快越好。”

　　“你希望越快越好？”董诗诗听完他的话不禁愣了，好久才颤抖着声音问出一句。

　　穆醒天却没有回答，连看她一眼也不曾，已经随着阿葵等人，打开了院门。

　　李蕴站在门外，急得满头大汗，见院门打开，忙问道：“大师！”

　　“事态颇严重，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空远当仁不让地担任起了发言人。

　　“更多信息？”李蕴一双眼睛往院子里瞟去。百目已经消失了，而倒在地上的女孩尸身正在飞快腐烂，发出浓烈臭气。董诗诗跟在他们后面，脸上满是失落。李蕴顾不得理会她，拉着空远就问：“如何才能有更多信息？”

　　“我们要上苦寒山庄一趟。”庆阳的人都知道苦寒山庄的事情和威势，空远自然也不会隐瞒。

　　李蕴却现出忧愁表情：“可是，没有庄主许可，谁都不能上的啊……”

　　“庄主正在此处。”空远指了指面前的苦寒。苦寒转头，在薄纱下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直把李蕴看得一愣一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