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阿葵脸色骤变,拦在了空远面前,“再说一次?!”
“再说几次都一样……我,好像是从虚穴中爬出来的。”空远深吸口气,平静了心绪才缓缓说道。
阿葵似是僵硬了一般,好久才发出一句话:“喂,你带着女人先走。”
这句话是对穆醒天说的。阿葵的异样让穆醒天也警觉起来:“阿葵,什么事?”
“让你们走!”阿葵却突然暴怒起来,大声喝道,“我与空远有些话要说!走!”
穆醒天不再坚持,拉着董诗诗衣袖便转头走了。董诗诗却心中忐忑,她不断回头看空远和阿葵。空远对上她忧虑眼神,温柔一笑,似是抚慰;然而就在那一刻,董诗诗却有了一种奇怪感觉:她似乎,再也看不到这样的笑了。
“等等……”她不由发出声音,想停下来。穆醒天却拉着她一直走:“不要回头,不要想。”
董诗诗这才注视着穆醒天,他眉头紧锁,和平常也大不一样。“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是阿葵他自己的事情。”穆醒天没有解释,只是手上又使了力气,不让董诗诗挣脱开,“我们往承泽乡去便是。”
“他要对空远做什么!”董诗诗却不肯罢休,用力抵抗着穆醒天的力气。两人都在使力,呲啦一声,她的衣袖裂开,断了一截。同时,董诗诗手腕上戴着的那个玉镯子,也滴溜溜滚到了地上,摔成了两截。
穆醒天脚步一滞,只愣愣看着手中布块,良久才看向董诗诗。
董诗诗心中也是巨震,好似断裂的衣袖也将什么她一直珍重的东西扯断了一样。而那断成两截的玉镯,更是让她心伤:它也曾断过,可后来不也被阿葵修复了么?只是此番再破,却是无法再复原了——纵使复原,心情也已经大不一样。她慢慢蹲下,拾起一截玉镯,食指轻触,不小心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一滴血落在了地上。
董诗诗愣愣看着土地将自己的鲜血吞噬,又往玉镯看去。翠碧的玉镯上,残留着一些血迹,竟是触目。她突然觉得有些遗憾,又有些想笑;待站起身来,才看到穆醒天竟用一种陌生的悲哀眼神注视着自己。两个人明明面对面,却似隔着千山万水一般迢迢。
“对不住……”很久,简直要从凝固的时间里把丝缕的情意都看得分明一样久,穆醒天终于开了口。
和他的道歉声同时响起的,是前方巨大的震动声响。
穆醒天一把将董诗诗抱在怀中护着,往承泽乡方向看去。
此处距离承泽乡还有半日距离,但隔着树林都可以看到前面浓烟滚滚,似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董诗诗靠在穆醒天怀中,听到他急促心跳,一颗心还兀自砰砰跃动。
“糟糕!”阿葵听到巨响已飞一样赶了上来,他视力超群,此时只往前方一瞥,便出声道不好,“尸兽!”
跟在他身后的是冷汗满脸的空远,看到承泽乡的巨变,面色愈加苍白。此时纵是董诗诗,也已经看到阿葵口中所谓的“尸兽”是什么了。
在密林的另一端,正缓缓站起一个庞然大物。它身上颜色斑驳,似是覆盖着什么。董诗诗一心想要看清,视力渐渐凝聚,终于将那玩意看了个明白:那些覆盖在它身上的东西,竟然是一具具的人体!
“尸兽,食尸驭尸。只是一直都被封印着,今日怎么突然……”阿葵面露焦虑:尸兽当年是空昊封印的,现在的苦寒可完全没有相当的功力。最奇怪的是,一直都被封印着的尸兽,又怎么会突然苏醒,而且将封印也解开了?
只想了一瞬,阿葵立刻转头瞪着董诗诗,一眼就看到了她手中攥着的半截玉镯和食指上鲜红的伤口。他几乎要疯了,狠狠捏住董诗诗的手腕:“女人!你又做了什么!你居然用自己的血来喂尸兽!”
“你!你说什么!”董诗诗痛得皱眉,却也不甘示弱,“什么血,又是如何喂,我怎么知道!”
穆醒天硬将阿葵的手掰开,拦在他面前道:“与她无关。是我累她划伤,血才滴入了土中。”
阿葵仍是一脸狂怒:“你可知道那尸兽有多么麻烦!我主花了多少力气才将它收服!你的一滴血就……”
“这个不能怪女施主。”空远好像终于恢复过来,声音正常了许多,“那尸兽在土里被封了五百年,已经与这承泽乡周围的山林水土有了联系,这个却是谁也无法预计的。若不是它这样,即使是再近一些,血再多一些,它都不一定会醒。”
阿葵终于冷静了一些,空远继续说道:“……看来有人在阻挠我们。不然,已经被封印了的尸兽,又怎会还能在黑暗的封印里,将自己的气息与周围的一切融合在一起。”
“何谓尸兽?”穆醒天终于寻了一个空隙,忙问了一个董诗诗也很想知道的问题。
空远便向两人说明:原来尸兽是怨魂的集结,而且是鬼界十分难驯服的一个族类。就连鬼主座下的驭鬼使都感到它们颇为棘手,所以很久之前,就将尸兽的行动范围严格限制在鬼界的一处。但鬼脉混乱之后,也有一两只不甘寂寞的尸兽溜了出来,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因为尸兽喜欢啃食尸体,而且喜欢收集尸体,将来不及吃的尸体都披挂在身上,于是躯体越来越大,越来越臃肿。那些作为储备粮食的尸体一层层地堆叠着,也成了尸兽的一种保护盔甲。更致命的是,无常或者尸兽这一类由怨魂集结而成的邪鬼,智商都颇高。
董诗诗抬头,只见那巨大的躯体似是刚刚从地上爬起一般,缓缓抖落着身上尘土。
“五百年前,师父在承泽乡这里花了许多力气才将这一只尸兽制服,那一役惨烈异常,差点连师兄慕原也折了进去。师父怕尸兽再次出动,便将它镇在了独天峰下的承泽乡,毕竟独天峰是师父的地界,谅它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的。”
“……可是已经过了五百年。”董诗诗喃喃道。
“要欺骗被封印的恶鬼邪神是很简单的,苦寒山庄便是为了这个而存在。只要世上尚有师父的气息,那些被他伤了的东西,就轻易不敢再出来。苦寒这五百年来,一直守着山庄,便是为了完成师父遗愿。”阿葵接过空远话头,说道。提及苦寒,他眼神再次变得柔和起来,不再有方才凌人的怒气。
董诗诗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自己到底是什么人物?怎会仅仅用一滴血,就唤醒了被空昊这等功力的老僧收服的东西?这样细想,自己竟完全不似一个常人,只怕,比穆醒天的身世还要离奇可怕。她不由抬头,偷偷看了穆醒天一眼。
穆醒天满脸紧张,手脚都僵硬了,突然紧紧攥住她的手。
“怎……”董诗诗心中一跳,刚想说什么,才看到阿葵与空远也是相似的神情,而且两人都望着上方。
她抬头一看,一张巨大的脸覆盖了本来就不明朗的日光。
尸兽的脸像婴儿一样,巨大的婴儿。它眼睛里全是流动着的黑色物质,一张鲜艳的嘴唇里探出半截更鲜艳的舌头:“是谁?”
它的身躯太大,所以只将脖子拉长,竟跨过了那一片密林,头已悬在几人上方。
“是谁?”它又问,声音嘶哑难听之极,“谁的血?好香……好令人……怀念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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