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诗诗立刻站定了,不敢再动弹半分。随着她动作的停止,那影子也随之停止了。
多出来的一个影子几乎贴着她,两个影子的边界模模糊糊并不清晰。董诗诗眼珠乱转,但自己身后却什么都没有。她看不到任何不该存在此间的东西,也感觉不到。
但凭着直觉她知道,让这个影子贴上来的话,会很不妙。
于是她颤颤地迈下了一级阶梯。
影子没有动。
董诗诗再不犹豫,飞快地跑下楼。她跑得气喘吁吁不知到了第几层,实在受不了了想缓一缓,谁知又在墙上看到了慢悠悠移动过来的影子。董诗诗顿时觉得全身虚脱,可腿脚已经酸软了。
此时心定了,她才能稍微仔细一点地观察那个影子。
影子不像在走动,而是悬浮着移动,而且移动到董诗诗自己的影子附近,速度就慢了下来,似乎在小心翼翼地戒备着什么。影子是一个女人,董诗诗突然发现。无论从影子的体态、隆起的胸部,还是长而凌乱的头发,她都能看出那是个女人。那是个佝偻着腰的女人,她应该很高,但腰却很弯,像被什么压迫一样,低低地垂下来。而她的手很长,似乎是在地面拖动一般。那双手是从她佝偻的背上延伸出来的。
董诗诗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想象影子的本体,随即她猛地睁大了眼睛,低低惊呼。
影子停下了,长长的手在身后拖着,而影子所在的墙面竟然开始微微隆起,像是有什么要迫不及待地从里面钻出来。
董诗诗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事。
那是很小的时候,她和崔芸所租的房子的房东给她说的一个故事。房东是个五十来岁的女人,头发却已经花白了。她很喜欢拉着董诗诗说故事,而她说的故事常常能把董诗诗吓哭,不过哭上那么几次之后,董诗诗的胆子反而变大了。
房东说她刚和她的死鬼老公结婚的时候,住在单位的宿舍里。那个宿舍是分配给新婚夫妇的,而在她们之前住的也正是一对小年轻。住进去之后,年轻的房东太太老是觉得不对劲。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房子里总有一个人在窥视。
那个宿舍是普通的一居室,所谓的客厅放了一张茶几和两张沙发,就没有什么位置了。所以电视等东西都放在稍大的卧室里。一天晚上,房东太太从梦中惊醒了。她年轻的死鬼老公睡在自己身边,打着轻声的呼噜,睡前两人的一番缠绵让他很累,所以他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妻子坐起来四顾。
房东太太匆匆穿上衣服,但她不敢走下床。她确认自己没有感觉错,的确是有人在窥视,用一种令人恶心的好奇眼光。但房中甚是黑暗,她看不清楚。正因为看不清楚所以她不敢动弹,坐了一会,越想越怕,正想将老公推醒,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什么闪亮着。定睛一看,是电视机的屏幕反射着亮光,而亮光的源头在客厅里。
那是一双没有眼皮的眼睛,就嵌在客厅的墙上,在他们亚麻色的沙发背后,正穿过没有关上的房门死死盯着年轻丰满又美丽的房东太太。
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一头花白的房东着力渲染了自己当时是多么貌美如花珠圆玉润,但小小年纪的董诗诗却从她过分夸张的语言和肢体动作中准确地捕捉到了她的恐惧。那是真正的恐惧。原以为将往事当做故事说出来就可以淡化,却原来当时的恐惧还根深蒂固,不曾减淡半分。
房东太太的确看到了一双没有眼皮的眼睛。她还大扯着喉咙尖叫,把自己的丈夫都给吵醒了。年轻的男人被自己新婚妻子吓了一大跳,但他没有看到所谓的眼睛,客厅黑沉沉的什么都没有,即使拉亮了灯,白墙还是白墙。但房东太太再不肯关灯,只是一直紧紧抱着自己丈夫的胳膊不肯放手。于是客厅和卧室的灯都没有关,年轻的男人爬上床正要躺下,身边惊魂未定的女人又惊叫了一声。
这一次连他也看得清楚了。在灯光的照射下,客厅的墙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影子。
因为墙面就在沙发的背后,平日里他们坐在沙发上,并未着意看过身后的墙壁,此时隔得稍微远了一点,反而能看清楚了。男人也紧张起来,让房东太太不要动,自己往客厅走去。在惨白的灯光下,那淡淡的影子一旦被发现了就很难忽略。男人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伸出手指轻轻刮了刮那个影子所在的墙面。
墙面突然鼓起来了。像是墙里有什么,被男人手指的动作唤醒,要迫不及待地出来似的。
男人惊慌地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猛地刺了下去。一股腐臭的黑血就这样喷了出来,溅了男人一头一脸。
房东太太总说自己丈夫死得那么早,和当时那件事是有关的。之后,警察在那面墙里挖出了一具女人的腐尸,而之前住在这里的那对小年轻已经双双溺死在了江河里。没有人知道真正的事情是怎样,因为墙里的那句女人尸体虽然腐化,但保存得还算完整,法医并没有从尸体上检验出任何的他杀痕迹。
董诗诗当时不信,现在也一样是不信。但她已经弯腰脱下了自己的鞋子,将那双半高跟的鞋子拎在手里没命地往楼下跑。她知道事情已经不对劲了:她跑了已经不止七层楼,可是楼层的墙面上还是不断显示着“12”这个数字。墙里有什么她不知道,但若是在这里出了事她就真的不能原谅自己:太冤了,太冤了。
跑得昏头昏脑,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诗诗……诗诗……董诗诗……
那声音太熟悉了,她下意识地就应了一声。声音刚出口,脚下便踏空了,她立刻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董诗诗撞进路典怀里的时候,慌里慌张地扯着他的衣领大叫:“快跑!有东西追过来了!”
“什么东西?”带着淡淡的疑惑,路典问道。
董诗诗这才发现,楼梯间里一片黑暗,路典手里的一个小电筒用微弱的光支撑起了整个空间。她猛地站直身子,往身后的楼梯看去。楼上楼下都是一片黑暗,根本没有灯光。
“你真厉害,没有灯也这样跑了下来。”路典说这个的时候带着一点戏谑的空气,“这里的灯已经坏了几天了。”
“怎么可能,我刚刚明明就看到了有灯光……”董诗诗喃喃说道。
路典沉吟片刻说道:“这栋大厦,在每天昼夜之交的七点钟,都会发生这样的诡异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