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桃花坞 第九章 磨刀霍霍
作者:之釉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林三娘起得晚了。不过,还真是神清气爽。享受了母爱,就是不一样。

  已经吃过早餐的林夫人抓着三娘,硬给她梳了双丫髻,换了鹅黄的衫裤,显得娇俏可爱。

  三娘很痛苦啊:这发髻梳得那是真好看,可是头皮很疼啊。娘亲,亲爱的娘亲,你难道没想到这头发还不够长,你生拉硬拽地梳理,就不怕把你闺女青丝扯掉,脑袋变成一秃瓢?阿弥陀佛,没别的意思,那谁可别自行对号入座,自己找骂哟。

  过了一会儿,三娘就感觉没那么疼了,头皮的适应能力还是超强的。林夫人带上刘大去镇子上办事,刘家三郎跟着张管事到田间去了。还别说,三郎可是学的很认真的。

  没看见二郎和丢丢,三娘一个人很无趣。反正午时过后才出去,这大上午的就宅着呗。

  自行吃过早餐,晃悠着,随拾掇碗筷的刘妈进了厨房,从厨房内侧小门到了劈柴堆柴火薪碳的专用小院。好奇地拿起劈柴的大斧子,挺锋利的,有点沉。放好一块未动过的木柴,放稳了,扬起斧头,不好,没站稳当,斧子落身后去了!

  一个坐墩坐地上,看了看身后的斧子,汗‘唰’地流了下来:这身板也太差劲了,一把大斧子都抡不好。看来得安排训练计划,否则,就等死吧。

  我的姐啊,小姐姐,5岁的孩子能有多大力气?又没有特别训练,抡这么把大板斧,够为难的。没砸头上你就偷笑吧。

  刘妈听见声响,赶紧跑出来,看这阵势,也是吓了一大跳:“三娘子,小祖宗哎,你没事抡斧子干嘛,不如绣两朵花去。这要是伤了哪儿,不得心疼死刘妈?让夫人可怎么活?‘呸呸呸’,去绣花吧,要不去后院?二郎和丢丢都在后院,喂猪喂鸡喂鸭子,你去玩玩,看看蔬菜也好。”

  “刘妈,没事,别担心,我不去后院,臭烘烘的。不玩这大板斧了,你忙你的去吧。”

  东摸摸,西翻翻,感觉自己无聊得快要长草了。不小心踢翻了一空竹篓子,三娘刚要把篓子摆正,发现篓子下一把尺来长的刀子。

  拾了起来,这是把双边开刃的直刀,手感微沉,长年没动,刀刃看起来不是很锋利,刀身有4~5厘米宽,细小的纹路,显示它是千锤百炼的好刀,看起来纯净无害的样子,可是,三娘可以肯定,这把刀曾经染过血腥。什么血就无法考究了。

  “刘妈,刘妈,这刀是谁扔这里的?”

  刘妈探出头来,打量了一下,不以为意地随口说道:

  “那是上次大公子带回来的。说他师傅扔给他的,没啥用,他扔厨房让我削瓜果菜根用。两边开刃,用不习惯,伤了几次手,也就扔那儿了。”略顿片刻,

  “我去后院摘菜,三娘子去不?”

  “不去。刘妈,咱家有没有好用的磨刀石?”

  “有有有,平时磨菜刀什么的,可管用了。”笑呵呵地就要去取。

  “刘妈,除了磨菜刀的,还有没有其他的磨刀石?”三娘阻止她。

  刘妈歪着头想了想,醒悟过来:“大公子二公子在家时,会用后院偏房里搁着的油砂石磨刀,他们说油砂石细腻,无论怎么磨,润刀,不毁刀,只是费功夫。要吗?我去拿来。”

  “好。”

  “三娘子,你就别玩磨刀了,伤了手可疼了。放那里,一会刘大回来我让他磨。大公子和老爷都指导过他呢。”刘妈不放心,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

  “知道了。先拿来再说。”

  拿了刀走出厨房,三娘到枣树下等侯。这把刀其实应该算是把短剑,三娘把玩着,偶尔轻轻舞动一下,对于常用冷兵器的三娘来说,很快找到了曾经的感觉。

  坐下来,轻吁一口气,今天太阳不大,微风徐徐,清香扑鼻,气候宜人。

  脚步声传来,转头一看,居然是丢丢提溜着斜嵌了磨刀石的长凳,大步而来,黑色的衣衫随风扬起,后面跟着二郎,拎着两只木桶。丢丢比一般的同龄孩子高,比壮实的二郎都要高小半个头,修长的身形,已经有了玉树临风的感觉。

  “姐姐,”放下长凳,丢丢笑嘻嘻地看着三娘,好象等着大人夸奖的孩子。略嫌呆滞的表情、嬉笑的脸,一下就破坏了那隐隐约约的美感,可惜。。。

  无奈地叹口气,站起来,走过去,拍拍丢丢,对二郎说:

  “去打盆水来。”

  “你要磨刀么?小心别伤了手。要不,我来试试?我看过我爹帮大公子磨刀。”二郎担心的眼神,清清亮亮,好象又回到了那个心无芥蒂的机灵小子模样。

  “没事,打水来吧。”三娘把袖在身后的剑拿到身前。

  丢丢收了笑脸,紧紧皱了眉头,看着三娘手里的短剑,头脑里连闪几幅影象,又迅速消失。没人知道,痴傻的他在夜半会有短暂的清醒,会想为什么会在这里?迷糊了多久了?。。。面对头脑里掠过的一些熟悉的影象:我是谁?我怎么了?

  不由自主地,丢丢走到三娘面前,接过了她手中的短剑,前刺、回旋、收势,娴熟洒脱。三娘也不惊扰他,只静静地看着。只见丢丢轻轻地试了试锋刃,然后,坐下来,就着二郎端来的水,弄了少许在油砂石上,好象准备开始磨刀。

  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摒住呼吸,仔细看着丢丢的一举一动。

  突然,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惊醒了众人。丢丢也停下动作,愣了神。

  听了这轻重适宜有礼貌的敲门声,让大家仿佛看见门外站了一位谦谦君子,正整冠理襟,准备拜访主人。

  刘妈扬声问道:“我是林家女使,请问是谁敲门?有什么事吗?”

  曾经林夫人叮嘱过,等闲人不与其来往,既不与人过从甚密,也不与人结仇衔怨,只求个清闲度日。此时敲门之人虽然有礼有节,但是很显然并不是常来常往的。是谁呢?

  “婶子好,我是钟家夫人的赶车小厮,请禀明林夫人,我家夫人前来拜访,没其他事,只是问声好,打个招呼而已。”

  听说来者是女人,刘妈松了口气,一迭声答应着,跑去开门。

  林三娘眉头一皱,那天钟五郎说过的他娘对林家怨气颇大,立马打起了精神:善者不来啊!

  刘妈打开门来,恭敬的双手相扣,弯腿屈身,行了个福礼:

  “夫人万福。不知道钟夫人有何事见教?我家夫人出门办事去了没在家,若有事可否由奴婢转告?”

  “哦,没在?没在你就不知道待客之道?没在你就不知道招呼客人进屋稍歇?就不知道奉茶进水?真是没规矩没教养。什么样的主人教什么样的奴婢。”

  声音尖利,带着傲气与不屑,随着话音落下,缓步走进一个女子,只见她:眉似新月弯弯,面若芙蓉,云髻蓬松,斜插了青玉簪子金步摇,着绿罗裙子云丝衫,系了腰上黄,环佩叮当。此时粉面微仰,红唇紧抿,平添几分煞气,扫视院子一眼,也不理刘妈往堂屋直让,径自走到枣树桌边坐下,一双杏眼眯了眯,盯着三娘直看,身后站了穿葱绿衫子两婢女,赶车小厮站到了门外。

  林三娘更加确定,钟夫人不是来结缘,而是来结怨的。只是这怨能否结得如她心愿,开心畅意而去,那就不知道了。反正,三娘已是扬起十二分的斗志,拿定主意,绝不让她讨了好去!

  冷着一张脸的钟夫人也真是耐得住性子,端了刘妈斟的茶,翘了兰花指用茶杯盖撇了浮沫,沾了沾唇,轻抿,然后放下茶杯:“倒是难得的好茶。”

  望着林三娘,轻‘哧’一声:“你们家家教可真不咋样,小娘子见了客人,都不知道见礼,是个傻的么?听说前段时间受了重伤,别真的傻了吧?那倒可以谅解。”

  身后的婢女低了头,掩了嘴,偷笑。

  三娘沉住气,蹲身行了个福礼,钟夫人淡淡一笑:“虽然没有家教,倒是可以教的。这不,一教至少还学了人的礼节了。”

  刘妈青了一张脸,“钟夫人,你有事说事,可不能口出不逊,失了身份。”

  “主人家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女使说话了?守住你的本分,不要丢光你家主人的面子里子。”

  林三娘看了看刘妈,摇了摇头,阻止她回嘴,她没闹明白这钟夫人前段时间听人谣传娘口出不逊都能忍住气没来闹,今天这是为什么呢?君子报仇,一个多月不晚?

  “让夫人见笑了。刚才就没看见一个‘人’进来,施了礼也没看见一个‘人’回礼,正奇怪怎么不是一个人呢?结果夫人就说话了。失礼失礼,是小女子没看出夫人是一个‘人’啊。”

  本来就不是一个人,是四个人嘛。呵呵,你想做人还真不好说,就怕你把自己不当人,横了,就有点为难了。

  “你才不是一个人呢,牙尖嘴利。”钟夫人气得脸红,指着三娘。脸红红的其实很好看。

  “夫人,你真的不要见怪,我真不知道你是一个人啊。”

  “林家的千金,居然对客人出口相辱,不怕坏了自己闺誉,毁了家族名声?”

  林三娘睁大无辜的眼睛,“钟夫人是不是一个人,跟我家声誉有什么关系?我看你们是四个人,你却说自己是一个人,我们争论这到底跟我家声誉有什么关系呢?”

  哦,说这个呀,“我当然不是一个人。。。你诈我?你这臭丫头,找死啊,”一怒之下,站了起来,扬手向三娘脸上招呼。

  三娘没想到她居然不顾形象,学泼妇行径,好!对付淑女坏了名声,对付泼妇那是教她。眼看躲不过这拼尽全力的一巴掌,准备强忍着受了,再打回去,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拉向身后,钟夫人的手掌挥到此人格挡的手前臂。

  “丢丢,谢谢你。”居然是丢丢,凭三娘的经验,他只是出于条件反射,难道以前经常这样做?丢丢扶三娘站定,又坐回磨刀石旁。

  钟夫人揉了揉又麻又痛的手掌:“哪里来的野小子,敢阻挡本夫人教训人?”

  葱绿衫子的婢女凑到她跟前,轻声说了什么,钟夫人哈哈大笑:“原来是捡来的野小子,听村里看见的人说,神情说话都不对劲,是傻子吧?”大笑地端了茶杯,猛喝一口,伸出葱管一般的手指指着三娘:

  “小小年纪,就知道勾搭男子,还带回家来,等着招傻子上门做女婿么?早就知道自己名声坏了闺誉没了,先预备着,免得以后当老姑娘,丢你先人的脸呢!以后生了儿子女儿都是傻子,一窝傻子!”

  林三娘胸口火冒,牙根酸疼;刘二郎去拿了根木棒冲过来,被赶车的小厮拉住了,正在撕扯;丢丢却出人意外,突然,给磨刀石又洒了点水,开始精细地磨起刀来。“霍霍霍霍”的声音在这短暂的静谧中显得十分刺耳,林三娘想起《木兰辞》里的一句:磨刀霍霍向猪羊。

  钟夫人有点怕,毕竟是一傻子,动起刀来可没道理说。转念想到自己来的目的,胆气又壮了,只是不动声色地悄悄退后几步。

  这时,门口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原来是林夫人回来了,身边站着黑瘦的张管事:

  “请问,我闺女到底是哪儿得罪了你,要你上门如此折辱她?她才5岁多啊!”林夫人脸色苍白,嘴唇颤抖,气得厉害。

  钟夫人蓦地转身,看着眼前不同于乡村野外的仿若名门闺秀的绝色女子,一丝嫉妒闪过眼底,她气恼地嚷嚷,尖利的声音曝出一句震惊全场的话:

  “她勾引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