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没有吭声。其实我心里在想于莫倩怎么会知道莫言小时候的事，但是她笑的实在是喘不过气来，我也就压在心里没有问出口。

　　当时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莫言问我，林初燕，你寒假准备去哪。

　　外面的行人车辆络绎不绝，声音嘈杂。莫言俊秀的脸在阳光下闪着光芒让人看不清楚，我也听不清楚他用什么样的语气跟我说话，是陈述还是疑问。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寒假该去哪，我饿不知道除了北道海我还能去哪。但是，我却不愿再回北道海。

　　自从那次以后，我就再没有去找过百川，再没有回过我们曾经一起居住的地方，没有拿起手机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即使在校外无意遇到了，我也只是冲他点头一笑。点到为止。然后。擦肩而过。

　　仿佛只是点头之交的陌生人，我看不清他漂亮的脸上的表情，是淡漠还是忧伤，但我愿意将他的表情，哪怕只是想象，想象他是在忧伤，让我感觉他还有一点点关心我。我于是就给了自己一个开心的借口，去填满伤心的缺口。

　　于莫倩说我是个小心眼的女生，我并不否认，我就是小心眼，而且还很虚伪。因为现在我已经非常后悔我曾经喜欢上了程豫雪而招惹了于未然，如果我当时，没有喜欢程豫雪，那我现在应该很幸福地和他一起嬉戏打闹，一起恶作剧。如果我没有喜欢上了程豫雪，我就不会丢掉清白，不会这么地不开心，转瞬便成殇。也如果我没有喜欢上了程豫雪，或许我至今仍是单纯快乐的女孩，再不会卷入任何风波中吧。

　　我发呆的时候，于莫倩就把我碗里的肉都给偷渡到她的嘴里，笑的像只偷腥的猫。我再看向碗里，里面只剩下了肥肉。

　　你偷吃我的肉！

　　噗－－－－－－于莫倩听完差点将口中的肉给喷出来，她一抹嘴，你的肉？你也不看看你身上有几斤？

　　我听了这话心里特别不高兴，我是瘦，我是营养不良，可也不至于这么不堪呀！

　　于莫倩看我脸色阴郁，连忙从她碗里夹了一块肥肉扔我碗里，赔笑，你吃肉吧！快吃点肉啊！你别看它肥，但它肥而不腻！

　　我冷哼一声，伸手把她的碗给捞了过来，二倩，既然你那么喜欢吃肥肉，那你就吃我碗里的好了，我这人心地特善良，全让给你！于莫倩看着我推给她的碗，眼睛瞪得足有水牛的眼珠子大，然后再抬头看我，再低头看肉，再看我，再看肉......如此反复，好像碗里那肥肉是从我脸上掉下去的一样，盯得我特不舒服，吃的肉都咽不下去。

　　于莫倩突然一拍桌子，服务员，拿一打啤酒来，要冰镇的。然后用她的水牛眼珠瞪我，看我不喝死你小样的。

　　于莫倩确实准备要喝死我，十二月的天气竟然要了一打冰镇，别说一打，喝一瓶我都觉得难受。我冲她摆摆手，我说，二倩我就不喝了，我是真的不能喝，要不你喝我吃饭好了，等你喝醉了我好送你回家。

　　于莫倩又一拍桌子，冲我横眉竖眼。我估计天香居的服务员都得恨上她了。她扯着嗓子，说，林初燕你得瑟了是吧，你是大姨妈来了还是因为程豫雪没和于未然分手你难受的要去死了？今天你是喝也得喝，不喝我也得给你灌下去。说完，就起开了一瓶砸我面前。

　　白色的啤酒沫蜂涌而上，然后从瓶口溢出，顺着墨绿色的颈子缓缓流下来，打湿我的手，透心凉。

　　可是，我的心却再也飞扬不起来！

　　程豫雪的名字仿佛纷纷扬扬的雪花，密密麻麻地穿透心脏，留下的是千疮百孔。心骤然一痛，即使只是一瞬间，我也明白了。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不能放下你。无论心里对自己说了多少遍，或是骂了自己多少次犯贱，即便是那次在“心跳”咖啡厅里你丝毫不顾我的生死，在雨中撇下我而去救已经脱险的于未然，那样的绝望之下，你漠不关心地对我说声谢谢，即便这样，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没有忘记你。

　　一直以为，你离开了，我就可以忘掉一切无忧无虑。

　　一直以为，我忘掉了这一切，就可以赶走忧伤。

　　可是我呆在属于自己的漆黑的角落里，没有颓废的影子，心却开始荒芜，遥远仿佛来自天国的笑声，宣示着我的哀伤，静静地嘲讽我的孤寂。

　　程豫雪，现在我和你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着同一个城市的空气，站在同一片土地上，我们的距离却仿佛天与地那样，彼此对望，而遥远。

　　顾城说：

　　你，

　　一会看我，

　　一会看云。

　　我觉得，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云时很近。

　　我才发现曾经的我们是硬币，背道而驰，而现在，驰的远了，我们连硬币也不是了。

　　现在，你的身边是于未然。

　　是样样都比我强上不止一倍的于未然。她虽然人不怎么样，但是却是真的爱你。

　　于莫倩一巴掌拍在我头上的时候，剧痛之下我竟然没有吭声，也没有反击回去。于莫倩将酒瓶子塞我手里，一片冰凉、刺骨。她说，现在的男人，情意千金，不敌胸脯四两！都是不值得信任的物种，你丫的为程豫雪失魂落魄寻死觅活的，你还是人么，你对得起自己吗？

　　我看着手中的酒瓶子怔了半天，然后捞起来仰头就往嘴里灌。于莫倩在那头说了句，傻瓜。也跟着捞起酒瓶子灌。

　　也许我是上辈子造的孽太多了，所以我今生没有好日子，尝尽苦果，甚至得来了永远无法说喜欢的一生。

　　自从看了张扬扬那些穿越小说之后，我就在想，如果时光穿梭，我能回到过去。如果我还记得自己在今生喜欢的一个人，那么回到前世，我是会继续作孽，还是会为了今生能与他多一次擦肩而努力行善？

　　这些我都不敢跟人说，哪怕是于莫倩。我怕她说我，说我傻，说我的异想天开，以及思念成魔。其实这世界上又怎么可能真的时光穿越，又怎么可能有前生今世？

　　于莫倩说我是个傻瓜，而她何尝不是呢？我们两个傻瓜在一起喝酒，喝的烂醉。既然是朋友，我又怎能不知道她与小李子之间的猫腻呢！小李子或许是真的喜欢于莫倩，但是于莫倩一定不喜欢小李子。在她的心中很深很深的地方藏着一个谁都不知道的人。她喜欢他，或许他永远都不知道，所以，于莫倩才默许了小李子在她的身边。就是因为永远得不到，所以，于莫倩才会拉着我一起在寒冬十二月喝冰镇。她说我傻，说我寻死觅活，而她又何尝不是失魂落魄，只为了那个藏在她心底深处的他。

　　当然，我和于莫倩的悲伤，于未然是不会懂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医院陪着程豫雪。即使她是因为程豫雪的压制才被判了四十八小时的社会服务令，但她还是一直在医院陪在程豫雪身边，给他清理伤口，照顾他起居。常常她会从杂志或者报纸上摘读一些故事或者笑话，程豫雪总是安静的，专注的听。眼神一直看在于未然，安静的笑。于未然也笑，她没有化妆，素面朝天，就像是一朵盛开在程豫雪身边的洁白的梅花。

　　而我却在想该怎么将程豫雪彻底地放下。

　　这个时候，明媚的阳光总是会洒满程豫雪的脸，于未然的脸，和我的脸，我的发，连带着我的衣裳。我静静的站在外面，隔着透明的玻璃窗看程豫雪安静漂亮的眼，看着他的胸前包着白色的纱布，肋骨一天天好起来，脸上的伤痕一天天消失。听着于未然给他讲的故事，他们笑，我也笑。尽管我根本听不见于未然讲的是怎样的一个故事，但是我生怕错过了程豫雪的每一个快乐，开心的笑脸。生怕多年以后，我的生命里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生怕我就会从此忘记了这些我们一起经历过的每个细节。害怕再也不会有机会同他一起哭，一起笑，一起伤心，一起落泪。那么多年啊，我从十三岁起就一直依赖在他的身边，他从我身边离开，那像是将他从我的血肉里生生剥离，从血液中生生流去，那是一种连体的疼痛啊！

　　我站在外面，清风微拂，窗子里面的是一对年轻的男女。外面的是站着呆愣愣的我。

　　其实于莫倩也有来，来看看我，沉默的站在我身后的不远处，一种绵长的呼吸静静回荡在医院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走廊里。我从没有回头看过她，她也从来没有走上前来。

　　当我第一次回头时，看到的，是莫言。他就静静的站在我以为那里是于莫倩的位置上，漂亮的眸子轻轻的瞌上，身体微微倾斜倚在墙壁上，沉默的站在我身后的不远处，一种绵长的呼吸静静回荡在医院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走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