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长安，大明，紫宸殿。
大夏皇帝坐于书桌之后，正仔细聆听史相公的汇报。时而点头，时而奋笔疾书。
史远禀报完毕，皇帝慢慢地点了下头，“平惊雷，好个平地一声雷，炸响万户春啊！确实好气魄，这晚霞公主不愧为曾经的大平长公主啊！不过相公可有给你家这小女儿起得什么名字？”
“不过一女子而已，更何况是一庶女，名字有无皆可。按排序为六，自然是叫六娘。至于平惊雷，不提也罢，不说名字，单论姓氏，史家之女，怎可姓平？只是陛下，此女真交给晚霞教养？”史远有些疑惑。
皇帝点头道，“自然，生娘没有养娘亲。教与她养，她将来也会更加疼爱这女儿。将来这女儿的份量也会更足。听晚霞所说，藏宝之地怕最终还是要从这娃娃身上着手。致远以后也莫要忽略了这小女娃，多照顾于她，日后他自然更听你的话。”
“臣代晚霞叩谢圣人隆恩。”掀起下摆，史远感激地叩谢皇帝。
皇帝踱步至史远身前，亲自将他扶起，“你我君臣二人，勿须多礼。史家如今只剩你一条血脉，开枝散叶重任在肩哪，这晚霞公主所生女儿，自然也是你史家血脉。朕自会尽量让爱卿留下她。日后，送与太子做个侧妃也可保她一世无虞。若有万一，披露她为晚霞公主血脉，也能助我大夏江山永固。”
“陛下，侧妃之位就不必了，最好是没有位份，日后也不会出什么风波。”史远不大同意皇帝的看法。
皇帝吩咐贴身宦官宁总管搬来胡凳，待史远坐下后，缓步回到书桌后，道“爱卿之意朕明白。如今天下一统，十五年过后，小娃娃成人，自然会只知大夏而不知有大平。待她六岁启蒙时，请得老师教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晓以大义。更何况你是她生身父亲，父女血缘情深，两相权衡日后必定不会坚决站在她母亲那一边。若她能对太子情根深重，则一切顺之又顺了。”
“藏宝之地所藏黄金之丰值得这十几年谋划。现今虽收复大平，一统华夏。可如今边患日益严重，东北契丹虎视眈眈，西域诸国也不复似从前听从大唐号令般遵从我大夏号令，西境吐蕃占据我陇右道四州，从此我大夏马匹日艰，南诏小国竟也不时骚扰边境！对这四敌动武，需要几十甚至上百年谋划。为谋大平，先皇自定计道如今收复足足过了四十年时间。我大夏皇族之人永远不缺的就是耐心。”皇帝望向大殿外的天空缓缓道。
“陛下深谋远虑，所谋乃大！如今刚刚收复大平，虽未有大战，但收拢民心，休养生息乃上策。四面动武国力不能，备战平边所需粮草、盔甲、马匹、兵器皆所需甚巨，非一日一时之功。”史远奏道。
“爱卿所言甚是。平四海而臣蛮夷，回复大唐昔日“天可汗之”荣光乃我朝高祖夙愿，确非一时所能及。收复大平，夺大平累世之财富，我大夏国库终得充盈。所以，朕不着急图谋晚霞公主手中所藏。如今不必逼她太过，此事须慢慢来。”
史远附和应是。
皇帝似深有感触，负手于背后，缓步踱至大殿外，望向悠远深蓝的天空，“先皇为谋得大平准备了四十年，如今，朕也要谋划这四边蛮夷。终有一日，朕相信，这天空下的土地会尽归吾大夏所有！”
身后，“皇上圣明”声和下跪磕头声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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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张悦也不清楚她吞下去的究竟是什么，甚至连味道都没品尝到，就那么囫囵个儿给吞了下去。但是照亲娘此时的状态来看，这不是个坏东西，应该是个能保住她小命的好东西。所以，她很顺从没有反抗。
其实听完她亲娘和秦大娘的对话之后，张悦还是很高兴的。因为生活总算有了奔头，小命暂时能得以保全。这个藏宝之地的秘密一日不说出，她和她亲娘的安全就能得到保障。只是那禁言蛊真有那么神奇么？如果不能说出，那藏宝之地的传承如何完成？她左思右想，难道这禁言蛊是有bug的，不用说但可以写？可以亲自前去？可这似乎也说不通啊。
她心中的疑问很多，可是没有人解答。而自吃药后她的亲娘看着她的眼神一日比一日温柔，似乎一刻也不愿意和她分开。
抱着一个又一个谜团，克服重重心理障碍，她重新做回一名奶娃娃。
饿的时候她会哇哇哭，渴了也会哇哇哭，冷了热了哇哇哭，便便的时候更要哇哇哭。总之，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她适应的很快，她想长大，想主宰自己的人生。
吃饱喝足的时候，她就躺在床上听亲娘和秦大娘唠嗑，听她们讲从前在公主府时的美妙生活。非是忆苦思甜，应该是忆甜思苦。偶尔也能听到乳母和小丫鬟私下讲这院子里的恩怨情仇，更有老爹和亲娘感情大戏上演。
目测这宰相老爹今年三十多岁，正是一个男人的黄金时期。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温文尔雅，君子翩翩。张悦毫不吝啬地将这些美好的形容词送给他。因为事实却是如此。她不厚道的想，估计这便宜老爹是这院子里所有女人的性幻想对象。
他每个月会过来一晚，主题就是我是爱你滴，为你好滴，你兄长死去是他自找滴，藏宝之地早点说出是比较好滴。张悦睁大眼睛欣赏这动人一幕，感觉这老爹实在是牛X，如此理直气壮的带有条件去爱一个人么？
她的待遇比她亲娘好，每隔几日居然会有乳母将她送给宰相观赏，往往此时陪同的还有宰相家嫡出大小姐史娉婷，以及嫡出大少爷史战。这种家庭感情大戏，往往被来访的王氏手帕交们瞧见，于是京中传出相公与相公夫人伉俪情深，宰相夫人爱屋及乌，连小妾所生女儿也爱得如珠如宝。相公夫人贤德之名长安无人不知。
生活啊就是一部连续剧。只是，她这个观众无法换台。
咂咂嘴，张悦心满意足地睡去。
服药过后三个月，她的亲娘似乎要上演掐死你的温柔，每日看她看得她直起鸡皮疙瘩。张悦发现她身上发生了一系列变化。食欲越来越大，似乎总也吃不饱，总是感觉到饿，一个乳母根本不够，每日饿得她哇哇直叫。如果不是她的小胳膊越来越有变成小粗腿的趋势，她甚至怀疑她得了甲亢。
史相公驾临丹霞苑，哄她玩耍交流感情，她左拱右拱找奶源，闹得史相公尴尬不已。秦大娘解释说小娘子可能是因为吃不饱才如此，最近娃娃总是饿得直哭，可怜哟。这话不知道触动了史相公哪根神经，大发善心，紧急从府外又招了两名乳母，这才解决了温饱问题。事后，秦大娘很是夸了她一番。
吃得多，睡得好，不运动，压力暂时消失，猪一样的生活造就了猪一样的娃娃。很快，她胖得连乳母抱一小会儿便要休息一阵子，而素容根本无法抱着她撑过五分钟！史相公也诧异不已，想再上演家庭感情大戏困难重重。疑惑道自杨玉环后，女子不再以胖为美，小娘子如此能吃怎生了得也不知到底像谁。很快，相公府里能吃的六娘子肥的如猪一般迅速传遍长安城。
张悦觉得她肯定出了什么问题，可不头疼脑热，只是食欲大振实在让人很是困惑。她一直在等，等这药效发挥出来是个怎样情形，谁知，那痛苦让她记了一辈子。
张悦服完药之后六个月。那一晚，一直喂她的乳母给她喝了碗汤，她很喜欢。因为她怀念盐的味道已经许久。她抱着那大碗咕咚咕咚全灌了下去，鸡汤，绿色食品鸡汤！
半夜，她被痛醒。这是怎样的一种疼痛啊，全身每一块皮肤每一块关节都在叫嚣着，就好像是千把钝刀齐齐割上自己的身体！不是划过，而是拿钝刀在磨！疼痛被神经末梢放大千万倍，清晰无比！她精神狂乱，恨不得此时有人给她一刀，立时死掉！意识慢慢涣散，渐渐沉入黑暗。
可，是谁，是谁在她耳边一直大喊“我大平长公主的女儿一定能熬过这锥心刺骨之痛！一定能！一定能。。。。。。”
慢慢耳边仅仅只剩下了女子的嘤嘤哭声“雷儿，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娘比你更痛啊。。。。。。娘只想让你平平安安活下去。。。。。。”
那喊着“孩子孩子”的声音，那么温柔，好像妈妈，好久没见妈妈了。
“妈－－－－－”她想她妈妈，刚张开嘴想叫妈，结果“哇”地一声，吐出几口黑血。
意识清醒，她张开眼睛，浑身已然湿透。她的亲娘双目红肿，鬓发散乱，坐在床边，直直地看着她。
是这个女子一直在耳边呼唤她么？
晚霞看着她，连哭都哭不出来，她恨不得自己去替孩子痛！她恨自己爱上那个男人，从此大平长公主的尊严不再；恨自己轻信那个男人，为与情郎相会居然将皇宫密道轻易说出；她恨自己害了皇兄。。。。。。如今为了保住孩子的性命，竟要她忍受这大男人也无法忍受的锥心刺骨之痛！
张悦看着这个不幸的女人，她的亲娘，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知道她现在这个状况就是这个女人造成的。那颗古怪的药。。。。。。看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是很痛的，可是为什么这样的痛要让一个六个月大的婴儿来承受？想想刚才那种情况，她知道如果不是想起了老妈，她恐怕已经魂飞魄散。要怨恨她？还是要感激她？她真的不知道以后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她……
晚霞把她搂在怀里，“雷儿不怕，吐出来就没事了，谁也害不到你了。娘知道你肯定能撑过去。”
张悦又想翻白眼了，那您老来试试？再也没有一点力气，闭上眼睛睡去。
折腾许久，史相公从温暖的王氏被窝爬起前来安抚。听到亲娘向宰相解释，张悦这才知道，吃的药原来是蛊。但是那不是一般的蛊，乃是万金难求的蛊王，百年来仅余此一颗，乃大平皇室所藏秘宝。人体内若有此蛊，不惧任何毒药。月圆之时，体内蛊虫发作，会将体内余毒吐血清出。
但是，此蛊在人体内只能存活七年，作用时间有限。而第一次蛊王觉醒之时，服用者若承受不了痛楚必力竭而死，为蛊虫所食。千百年来服用此药之人，受不得痛楚死去的不知凡几。这仅存的一粒便一直存放于长公主，无人敢服。
服药风险太大，其中痛苦又非常人能忍受，蛊王又难以培养，此三条造成这蛊在苗疆绝迹已有三百年。
那蛊平时以人体精血饲养，所以服用此蛊的人必定易饿，人若太瘦弱，无力供养蛊虫，小命也很容易呜呼。
若一直没有毒药诱发蛊王觉醒，一年后，这锥心刺骨之痛才会发作。如今提前发作，证明了有人欲对小姐不利，已然下毒。
宰相听完来龙去脉很庆幸，“幸亏霞儿早有提防，这下六娘子不怕奸人用毒了。”看着神情憔悴的晚霞，道“此事我必给晚霞一个交待”，吩咐青木彻查，究竟六姐儿是如何中毒的。
投毒事件使宰相和皇帝提高了对丹霞苑安全性的担心，不仅门口加派侍卫，乳母更是全员大换水，小小的丹霞苑似铁桶一般独立于相公府众女人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