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相思 第002章 九萼牡丹
作者:初葒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002九萼牡丹

  所谓青溪半里桥,女子比花娇,莺歌燕舞夜夜春宵,每逢华灯初上,便惹得不少男子流连忘返。

  总之,是青楼。

  这是明月头一回逛青楼,听说青楼里的花娘都娇俏的很,所以,明月自以为那个在木质雕花门板后的,应该是个女子。

  直到推开门,直到看见那一身月白长衫,直到看见那白玉一般的面庞,直到看见那薄软嫣红的双唇勾起一抹嘲弄的轻笑,明月才恍然回神,她头一回进青楼,见着的头一人,是个地道的男子。

  明月的视线依旧落在那人脸上,面容俊秀却妩媚,似是方才在绣坊院中远远瞧见过的那个人。在这个对女子最是不必客气的地方,明月打量男子的目光也毫不客气,死死的盯着那张白皙的脸,一径的琢磨。

  “哼。”男子亦是将明月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通透,随即伸手摸向茶碗,似是不满明月这般呆滞的目光,终是嗤笑出声。

  “顺喜,将这两个捆上带走。”男子话音出口,温润的如同融在这微雨中一般。

  “是。”顺喜回话,手上已有动作。

  顺喜毫无犹豫的拿了绳子过来,只是尚未触到明月的衣角,便见一道刀光晃过,不得不暂又后退。

  明月一时惊诧,只见环翠已然挡在她的身前,手握一柄细锋刃,端着一副拉开架势准备开打的模样,那刀光便来自环翠的右手。

  方才一瞬,明月只来得及顺手抄起桌上的空茶碗,刚刚举过胸前,欲丢出去,便只觉得腰上被人一把推拉,被拽的三两步倒退,手上失了准头,青花茶盏立时飞向门边。

  “咣当……当……当”茶碗狠狠的撞上一物,复又落到地上,碎了。

  清脆落地声响过后,一个墨色衣衫的男子推门进来,手捂额头,指缝间透出一丝殷红,随手抹了一把,便皱着眉进门,眉弯处一道细浅的红痕正缓缓渗出血色。

  “承宣,你起初不许我跟着来,”男子一声调笑,伸出长指指向明月,“瞧瞧这两个,若是真要你自己来,哪治得了她们?”

  “怎么扔了茶碗?”承宣不接话茬,询问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明月。

  没人吱声。

  明月的目光却还停在男子的脸上,只是眉头拧的更紧了。

  “咳,”承宣见明月漠无反应,尴尬轻咳一声,“车马都已备好,几时动身?”

  “即刻便走,”男子依旧不屑的瞥向明月,“顺喜,赶紧绑上。”

  顺喜似是丝毫没把环翠放在眼里,伸手扯绳子走向明月。

  “慢着,”承宣一把拽住绳子,示意顺喜退开,“为何要绑?她不愿走?”

  男子不答话,依旧摸过茶碗小口啜饮。

  瞧着两人一来一往的交谈,明月的视线并未离开男子半分,心底却满是算计。

  在场三人,明月只认得顺喜,十年前,他远赴漠北将她救下,返京途中,她又趁机逃走,藏匿杭州府至今。因此,明月笃定顺喜没有杀意,若不然,十年前便可动手。再则,这个场面是她未曾料想到的,她心中好奇,因此来见曾在十年前差遣顺喜去救她的人,如今见到了正主儿,却成了这样的阵仗。

  “你们是哪一路的?让这救过我的人诱我们来此,未有说辞便动手绑人,这是什么意思?”

  场面依旧是僵持,明月想不通又逃不掉,终是沉不住气了,抬手指向顺喜,一脸怒气的质问。

  “你什么都未对她说?”又是一个诧异的声音,来自承宣。

  “好,我说,”男子淡然搁下茶碗,慢吞吞的张口,“叶家老夫人已在回京路上,你去是不去?”

  叶家老夫人?婶娘?

  “你……”明月伸手指向闵贤,却不知如何说。

  若说这世上还有与明月血缘亲近之人,便只有婶娘了。她与婶娘,加上环翠,三人在这温婉水乡苟且偷生整十年,如今,婶娘却落在了他手里。

  “叶小姐,且放宽心,我二人绝非歹意,”承宣语气温和,说着便从衣襟里扯出一个薄纸卷,尚未展开,那殷红的色泽的便已让明月心惊。

  “叶小姐,可认得此图样?”

  纸卷展开,上面画着一朵妖艳无比的牡丹,色泽鲜红如血,却压不住隐隐透出的诡异。花朵尾处,九条细萼紧扣住外层的花瓣,如同绞绳一般束缚住欲待舒展开的花蕊,那模样压抑的令人窒息。

  明月顿时皱眉,一脸戒备的望向承宣。她认得,这是姐姐随身佩玉的图样,就贴身挂在颈间并置于里衣内,她自己也有一块,与这图样不同。

  “叶小姐,我是承宣,这是闵贤,我二人皆是令姐的故交……”

  之后按承宣的说法,便是,十年前叶家被仇家所害,桃蕊,也就是明月的长姐失踪,明月则是侥幸脱逃,匿于此地十年。

  他二人十年来一直不忘寻访她姐妹二人的下落,直到几日前京里大理寺少卿葛成训娶儿媳,在新妇随手的绢帕上上发现了此物,他二人几番询问弄清了来处,便匆匆来此地,本以为见到的会是桃蕊,却不想只寻到了她……

  承宣几句话,音调沉缓,语速却稍快,似是怕误了时辰。而明月只在听了前两句就走了神,双眸的视线一直落在闵贤的脸上,那劲头貌似是要将闵贤的脸看出一朵花来。

  而闵贤则是在承宣一张口,就摆出一脸无奈,看来这一时半刻是说不清楚,也走不了了。“叶小姐,如何?”

  承宣话完,邀明月一同回京,明月将信将疑,不置可否。

  “叶明月,”闵贤终是按捺不住,张口谈条件,“随我二人走,你或可生,或可死,若不随我二人走,你与叶家老夫人都必死无疑。”

  一句话点破明月此时的窘迫,明月脸色阴沉,别无他法可寻,只得点头答应。

  尚不到午时,那湿冷的雨雾便停了,天色晴朗一片,日头苍白,映在青石街砖上,砖面上的水滴泛着耀眼的光泽。

  明月一踏出清溪楼,便被这光泽晃了眼,微眯起眼,看清楚了马车车身写着“怡”字的旗帜,以及几辆马车后跟着的十几侍卫。

  怡郡王?

  一时困惑之后,明月低头轻提起沾湿的裙摆,在环翠的搀扶下,踏上马车。

  车辙碾过的声音规律而沉稳,一如明月此刻的心情。

  明月姓叶,十年前,叶家本家的长辈都惨死在赴山东的官道上,只剩下了她与婶娘,只有她二人,再没有别人了……

  明月领着环翠与闵贤挤在同一个马车里,承宣骑马紧跟在后。

  马车疾驰踏过出杭州的路,行路飞快,明月只觉得坐在车中如同摇汤圆,肠胃都要摇出来,连脑袋都摇成一团浆糊。

  明月心中满是困惑,却深知闵贤必不会如承宣一般开口解释,于是强压下心中焦躁,装出一副无聊的模样,抬眼望向闵贤。

  他倒是还是那副悠闲的模样,把玩着那张绘了牡丹的纸。像是察觉到明月的目光,闵贤抬起头,轻扯了了嘴角,露出不屑的眼神,只一眼便又转向了那张纸,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沿着那牡丹的轮廓来回磨蹭,动作轻柔如同爱抚女子脸颊。

  明月打了个寒战,这人实在是有些不正常,相较而言,承宣就顺眼多了,言语温和,待人以礼,最重要的是,话多,所以,应该好骗。这两人如此的南辕北辙,竟是一伙的,真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见闵贤那样的态度,明月只得不再打他的主意,斜倚在车身,挑眉瞧了一眼环翠。

  “小姐,听说京城里很热闹的,一定比这里人多。”

  环翠正一脸新奇的拉起帘子看风景,不时的回头与明月说上一句。

  环翠言行如常,更叫明月心疑,承宣所说绣了九萼牡丹的手帕,绝非出自她手,交绣件时环翠匆匆将嫁裳绢帕叠放抱走,她只当是环翠着急出门,因此并未细看;再者,她从不知环翠竟还会功夫。

  现在看来,倒是有些话该从环翠口中问出来。

  “你就喜欢凑热闹,当心那里人多把你拐去卖了。”

  碍于闵贤在场,明月将到口的疑惑又咽了回去。

  一路无事可做,便是环翠看风景,闵贤看牡丹,明月看闵贤,可看了许久,还是觉得闵贤似是个方及弱冠的少年。

  忽然,马车行路行经一处颠簸路面,帘子外的景致也变成了山野树林,不是官道。

  明月伸出头向后望去,不见承宣以及十几侍卫的影子,再看车身,那“怡”字旗帜也不见了。

  “他们呢?”

  明月顿时着急,问向闵贤。

  “只管坐着便是,长成这般模样,难道还怕我卖了你们不成。”闵贤连眼皮都没抬,扔出一句话。

  明月一时气结,这人不光不正常,嘴上也坏,如今在这人的车上,一定要委曲求全,对这人还是少惹为妙,以免气死。

  温婉江南,韬光养晦十年,这一着急就生气上火的性子还是没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