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相思 第005章 女子之道
作者:初葒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005女子之道

  “承宣,先送明月回去歇着吧。”

  明月此时正在琢磨缘由,怡郡王却开口,一句话打断了明月的思绪。

  这算什么说法?没头没脑的见了一面,说了句话就完了?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与怡郡王相处,本想三五句话试探一下态度,却被客气的请走。

  听闻怡郡待人温和有礼,郡王妃孤傲不喜热闹,可到了明月这里却反了过来。这一家子,为何都这么反常?

  “明月告退,明日再来拜见。”

  怡郡王夫妇摆明了一副有事商量,却不方便她在场的态度,明月只好听从安排。

  莫可奈何的跟承宣出了门,方向却不是原先的小院,而是转向了东边,回想起自己刚到的时候暂时用了郡王妃的地方,现在自然是另外安排了住处。

  这往东的廊子长一些,承宣走的又慢,于是这一路上又絮叨了不少,也尽是些半路见闻之类的没话找话。果然是郡王妃的儿子,一样的絮叨。

  若是这女子絮叨些倒也无妨,只不过若这男人也絮叨,唉。

  “可否在此处坐下详谈?”承宣铺垫无数句,终于转到了正题。

  明月眼见着一个拱形的小院门出现在前方,正要松一口气,承宣却突然开口了。

  承宣口中的此处是回廊通向小院转角处的八角小亭,四四方方,敞亮通风,一张石桌,两把竹椅。这人,这大冬天的,非要在此吹冷风,明月皱眉抿嘴,又是个不长好心眼的。

  “下月十五父亲会公开收你做义女,届时皇上会下旨封你做郡主,如此一来有了封号,便能安全几分,至少他们会对你的身份多少有些忌惮。”承宣挑了左边的椅子坐下后开口。明月微微抿嘴,有些暗喜,还不等自己去问,他便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们是谁?”明月摆出一副郑重的神色,小心地开口探问。

  “不知道。”

  “嗯?”

  “因为有很多人,他们都不希望你活着。”承宣点头回话,表情不自然。

  “你们呢?”

  明月心里对承宣的评价颇高,认为此人温和有礼,重要是的看上去对她没什么防备,不像闵贤那般深沉,因此问的直接。

  “我们自然是要保你无恙。”

  “然后利用我?”这下问的更直接了。

  “有些事此刻不能说与你知晓,但无论你是否值得利用,我们都会护你周全。”

  套不出来?嘴还真严。

  “既然有些事不能说,那其他的是否方便告知?”

  “但问无妨,我据实以告。”像是松了口气,承宣温和的应下。

  明月只问了一句“当年之事可否让我知道大概”,承宣便开口诉说,半个时辰过去仍没有停下之意。

  承宣口里的事变成了这般模样:叶家得罪了位高权重的人家,那人指使一伙江湖人绑了桃蕊作要挟,逼着叶昭大人写下假的认罪状,承认贪墨户部银两云云,便落下了把柄。那人还逼着叶大人将桃蕊嫁与他做妾,桃蕊不愿,那人便要将叶大人的认罪状上呈皇上。

  怡郡王本想接退婚一事将叶大人调离京城躲过此劫,于是便有了郡王妃向皇太后告状的那一出,可惜对方凶残,竟将叶大人及家眷悉数灭口。

  因那时明月人在京城,为安全计,才将明月送回漠北。本以为此行并无风险,却不想那人竟迁怒于叶韶大人,这便是明月父亲的死因。闵贤一家与叶家素有来往,因此当叶昭大人惨遭不测之后,恐明月一家也受牵连,便遣了顺喜远赴漠北,却也只来得及救下明月一人。

  后来顺喜将明月送往江南,途中明月逃走,自此便失了下落。如今十年过去,九萼牡丹的图样却又冒了出来,本想顺藤摸瓜寻回失踪的桃蕊,却不想寻到了明月。

  长长的一番说辞,明月饶有兴趣的听着,一边打量起眼前这人。

  刚毅的眉眼,不像闵贤长了双狐狸一般的桃花眼,干净澄澈的眼神,连说谎都真诚的让人不忍心质疑。

  掠过英挺的鼻翼,明月的眼光最终落在那双薄薄的嘴唇上,此刻正微微翘着嘴角一张一合。明月不由得感叹此人在此时此刻看来竟是如此的英气逼人,上次匆匆一见,只认为他是个温吞的老好人,没想到还有如此硬朗的一面。

  听桐桂说这承宣世子是战场少将,征战漠北时横刀立马,威风凛凛,连皇上都称赞说怡郡王那威扬将军的称号该传给儿子了。

  借着苍白的日暮,那银色的阳光揉碎一般的落在了承宣的身侧,将他衬得如此挺拔俊朗。

  “咳……”

  承宣话音终于落下,发觉明月有些失神,轻咳一声算作提醒。

  “承宣世子,此番说辞明月认为可信之处不足半数,但仍感激世子的据实相告。”

  明月不再发愣,硬拉回已经飘远了的思绪。

  承宣有些恼的挠挠耳朵,话说到这份上,自然是编不下去了,只得起身送明月进去。

  “承宣世子,我姐姐可有下落?”院门外,承宣道别后转身离开,明月叫住了他。

  “尚未有消息,若有信,我定会及时告知。”

  “顺喜与顺庆可是兄弟?”明月转了话题。

  承宣一愣,似是没料想到明月会有此一问,却仍是回了明月:“是,因闵贤不会功夫,我便将顺喜送与他差遣。”

  “自何时起?”

  “十二年前。”

  果不其然,就是闵贤差遣顺喜去救下了她,问到了想要的答案,明月不想再多做纠缠。

  “谢世子相告,明月恭送,世子大人好走。”温吞吞的福身,明月客气的将人请走。

  承宣走后,一直跟在身后的芷扇服侍明月进屋坐下,随后往明月手里塞了个暖炉。

  倒是个细心的丫头,是不逊于环翠的,只是这冷冰冰的模样,倒是叫人忌讳。守本分,并且守得住嘴。

  起身走向窗边,明月的视线空洞,就只是呆愣的将院子打量一圈。郡王府邸,没有印象中的气派,却透着精致,院子一侧植着几株直立的小树,干枯的枝桠,褐色的树皮皱巴巴的裹在外面。明月摇摇头,这大冬天的还真是看不出到底是桃是李来,这么几棵树,都叫人看不透彻,更遑论这这怡郡王府了。

  寒凉一阵风过,明月关了窗,却又犯困了。

  明月上床躺下,遣了芷扇下去,辗转反侧又睡不着了,想到承宣的说法,漏洞百出。

  且不说那仇家为何十年前是一个人,现在却变成很多人,单那贬谪的皇命就颇多疑点,认罪状往上一呈,莫说是调离了京畿,纵然躲到地下,也得要揪出来问罪的。

  承宣口中,那霸人闺女的恶人,那拒不受辱的女子,都那么活灵活现。可明月却不信,叶家蒙难,绝不是单纯的家仇族恨,因为那抵死不嫁的柔弱女子,绝不可能是她的姐姐。

  她的姐姐,生于繁花似锦的三月正午,那时满园的绛色桃花妖娆一片,绚烂无比,于是便以此为名。这人亦如花,芳华绝代,刚及笄便已名动京师,且姐姐为人谦恭,性子虽看似温顺,与一般官家小姐无异,心思却是出奇的精明算计。

  因为这便是叶家女子的家训,明月自六岁起,便离开父母来到叶家本家习字识礼,姐姐教的首件事便是这为女子之道。

  “女子本就娇弱,不可逞强,遇强则弱,遇弱要更弱。其一,淡定如水,心中所思所想,决不可被人看透;其二,大勇若怯,能拖一时,便多一分胜算。”

  “既为女子,外不可有刚强之姿,内须有坚韧之气。若遇对手,不敌之时以怯示人,以伺有利之机。时机一到,出手必狠绝,不留半分生机。”

  如此看来,若当真遇上能让叶家满门惨死的恶人,莫说作妾,即便丫鬟奴婢也无妨。那般抵死不嫁、宁折不弯的作法,在生死面前,是下下之策。

  明月虽在伯父府上六年,却对家中之事知之甚少,本家的规矩女子未及笄不得外出,甚至连院门也很少跨过,整日便是习字背书,除了日日能见到的婶娘与身边侍从,偶尔能见到的人也只五个,伯父,姐姐,管家,教书的师傅,还有姐姐的侍女,大概叫若瑶,远远地瞧见几回,连模样都没看清。本来等到十二岁便能见到教琴棋的师傅,可惜没等到,便……

  此番任由那闵贤承宣肆意捏造故事,明月心有不甘,却也莫可奈何,不过总算是又进了一步,他日定要叫那些沾了叶家血渍之人束手伏诛。

  翻身几次,明月终于还是睡着了,芷扇进屋为明月掖好被角,吹熄了烛火,又出了门,只是未回西侧住处。

  “东西可还在?”

  承宣在那亭子不停来回,见芷扇前来,急切开口。

  “在。”芷扇点头。

  “可曾有人瞧见?”

  “二小姐很是谨慎,连沐浴换衣都不曾取下,且都是亲自换上里衣再任由他人服侍,因此未有人得见。”芷扇压低了声音。

  “她脸色很差,身子可还好?”

  “无碍,二小姐路上受了风寒,吃了散风丹,因此这几日渴睡,调养几日便好。”

  “我将她托付于你,你务必尽心,莫因闵贤的交代便怠慢于她。”

  “芷扇明白。”

  “行了,回吧。”

  芷扇转身便走,又被叫住了。

  “我今日的说辞可是有错处?”

  芷扇摇摇头:“未有,与闵大人所教无二致。”

  “知道了,回吧。”

  芷扇来时未行礼,去时自然也无。片刻,二人这一番悄声的交谈结束,各自极快的离去。依旧是寒凉的冬日小院,寂静空荡,夜幕的遮蔽下,隐去了二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