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芷扇来报信,萧炼已在门外候着,明月领着环翠跟在芷扇后面出门,芷扇带的路不是今早走过的回廊,而是一条小径,通向另一个院子,院中各屋没有烛火,加之没有灯笼没有月光,看不清楚,只隐约看得出这院子很小巧,植着几株不甚挺拔的小树,穿过小院走过蜿蜒小径,最终来到一扇黑色的小门前,明月隐约觉得眼熟,随即便上了马车。
下车的地方仍是醉仙楼的后门,门口一人正在等候,下车后才看清原来是肃秋管家,一行人进了大堂,男女老少二十几个正在内等候,见明月到来纷纷退开至两侧,这时明月才瞧见闵贤正端着茶碗端坐在太师椅上笑望着她,还未等明月走近,闵贤便道:“娘子,这一路可还平静?”
明月盯着那张调笑的脸,想起昨夜闵贤的嘱咐,明月娇弱的凑近闵贤身侧,柔声说道:“平安无虞,谢夫君惦念。”
闵贤起身将位置扶明月坐下,肃秋管家微微抬高了声音说道:“诸位请见礼吧。”
除了站在她身侧的闵贤,其他人均俯首叩拜,言道:“见过家主。”明月扫过众人,倒有几个眼熟的,便温和的叫众人开口:“起来吧,诸位中尚还有明月的长辈,怎至于行此大礼。”
待众人起身,明月继续说道:“明月许久不曾回京,倒是新添了不少人呢。”
离明月最近的一个老者首先接话:“家主,老夫叶添,字亦祯,是前任家主的堂弟,可否由老夫为家主一一道明。”
明月立时皱眉,这人……明月压下心中的疑惑,怯生生的开口:“原来是堂叔啊,那就有劳了。”
叶添一个个的介绍过去,眼熟的都是年幼时见过的叶家长辈,平辈的倒是哪一个都不认识,明月时不时的偷看一眼闵贤,闵贤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的飘向同一个方向,顺着望去,是个有些儒雅的年轻人,二十五六的年纪,脸上挂着浅笑,像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只是那笑脸让明月有些别扭,笑起来怎生与闵贤一般奸猾。这人便是叶添的儿子,名卓安,字千。对上明月的眼神,叶卓安加深了笑容,明月顿时有些僵住,这眉眼口鼻,竟与那人如出一辙。直到叶添话音停下,明月仍未有反应。
闵贤将手轻抚上明月的肩膀,温和的询问:“娘子可是累了?”
明月回过神,伸手揉揉眼角,抿嘴笑道:“有些困了。”随即转向叶添问道:“可是完了?”
“还有四个,还未有名字,老家主有训,家中小辈及笄后由家主取名,其后才由生父为其取字。”
明月点点头,从后面走出两男两女,乖巧的伏在明月身前,明月打了个哈欠,说道:“这名字么,要讨喜才好,都随我的辈分罢,叫明珠,明宝,明玉,明石,夫君认为可好?”
一听这名字,闵贤立时愣了一下,随即眯起眼睛,笑的更柔和了:“娘子觉得好便成。”
“谢家主。”
明月摆手让四人下去,起身准备回去,不料叶添却有冒出话来:“家主新婚燕尔,本不该事事劳烦家主,只是尚有一事,老夫不敢做主,不知当不当……”
明月坐了回去,说道:“照实讲便是。”
“昨日深夜,宝丰银号掌柜叶康被害死在卧房内。还望家主查明,为康掌柜报仇。”
人死了?难道是昨夜?明月有些疑惑的看看闵贤,闵贤拍拍明月的肩膀说道:“娘子莫怕,有为夫在。”随即转向叶添说道:“这件事家主自会查明,今日已晚,为家主安全,不能多做停留,诸位也回吧,若有结果定会告知诸位。”
说完拉起明月便走,萧炼驾车,闵贤与明月同坐,环翠和芷扇并未跟上。
顺着来时路回到住处,刚一进门明月便沉不住气了,问道:“闵大人,昨夜之事可是你吩咐的?”
闵贤笑道:“怎是我所为?”
明月重重的坐下,质问:“若不是你,昨夜为何用对我用药?”
“昨夜,为夫是奉了家主之令吩咐清微堂将不忠之人诛杀,可不是为夫擅自做主。”
昨夜果然他偷了玉佩,明月有些气恼的质问:“为何杀我叶家人?”
“若非他是叶家人,我岂会留他到昨日。”
明月干笑一声,“恐怕他还有上家吧?既然杀了他,想必是已问出幕后主使了?”
“尚未,只不过却留不得了。”
留不得?“为何?”
闵贤扯开笑脸敷衍:“此事繁琐,娘子可否容为夫斟酌两日再告知娘子?”
不愿说?不愿说也没辙,待哪日揪住了他的把柄,逼他说清。明月亦是笑着脸轻巧的敷衍过去:“好,我问旁的便是,当年之事,诚郡王可有份?”
“若你哪日见到此人,吩咐侍卫一剑过去了结了他,便是为你姐姐报仇了。”闵贤在明月身旁坐下,摸摸冰凉的茶壶,皱眉。
诚郡王?这是承宣口中的恶人?“闵大人,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想起在怡郡王府的那夜,明月忍不住问道:“这便是闵大人做戏给夜心郡主的缘由?”
“娘子好生聪慧。”
那日是为了诚郡王,那……明月继续问:“那今夜之戏又唱给谁听?”
“谁有异心,便唱给谁听。”
明月乍然想起自己尚未指名,便抬出堂叔架子来的老者,顿时皱眉:“可是那位叶添堂叔?”
“娘子为何连那么个叶家的奴才都敬他一声堂叔,怎生却不肯唤为夫一声夫君?”
明月挑挑眉:“奴才?恐怕不是我的奴才罢。”
“为夫今日不妨对娘子交代清楚,如今你才是主子,这叶家的事面上是我做主,实际上却须由你来,若要除去叶家包藏祸心之人,只能经由清微堂。”
看那叶添今日的表现,似是手握叶家大权,手下必定有侍卫,闵贤动不了他,只能借清微堂之手,哼,怪不得昨夜偷了玉佩,清微堂诛杀叶家子孙,必须有家主令,若要杀叶添,只能自己下令,闵贤使唤不动他们。只是,叶添有异心,干叶康何事,昨夜那大好时机,怎不就此下令杀了叶添?思及此,明月有些了然的说道:“清微堂只听肃杀令差遣,所以那时环翠并不知我姐姐的噩耗,才着了人家的道。只是,昨夜时机那般好,闵大人就此放过……啧啧,闵大人一向见缝插针,这回怎将到口的肉推了出去?”
闵贤继续厚着脸皮敷衍:“娘子足不出户,却知道的如此详尽,为夫佩服。”
明月出声提醒:“闵大人莫要顾左右而言他。”
“呵呵,看来真是藏不住了,叶添我留他有用处,暂且容他一段时日罢。”
明月点点头,不再计较:“我应你,不过你将芷扇带走,我不要她这般的侍女。”
闵贤叹口气,欲言又止,最后点点头,起身走近鸟笼,见鸟儿正啄食便伸手逗弄:“石榴,怎一日不见便瘦了,可是遭了虐待?”
笼内的八哥扑棱一下翅膀冒出一个字“滚”,闵贤不由得一惊,随即笑道:“这石榴才跟了娘子一天便已学得这么张狂,他日还不叫凤凰也低头。”
明月嘲笑一声:“明明是闵大人自讨没趣,怎又来怨我。”
闵贤忽又换了个话题:“娘子,明日肃秋管家前来,交代叶家账本营收之事”,见明月没搭话,闵贤便继续说:“依娘子的秉性,这叶家的买卖想赔都难,珠宝玉石,求财之心这般虔诚,定然会得财神庇佑。”
话音刚落,环翠和芷扇来了,还带来一把摇椅,明月细细瞧了瞧,是承宣送的那个,心情顿时转好,半倚在上面摇晃起来。
闵贤凑近明月那张带着喜色的脸,泼凉水:“看来娘子对这安寝之处颇为满意啊。”
这是什么意思?这便是早上说的宿处?
闵贤笑望着明月,接着便打发环翠和芷扇出去,往明月手中塞了床被子,然后便径自在明月面前脱了衣衫,吹熄烛火上chuang睡去。一片漆黑中,明月不停地用指尖摩挲着扶手,许久,耳边传来一句话:“娘子,若睡不着可与夫君同床。”
“闵大人好意,明月心领了。”
“呵呵,莫忘了明日卯时一刻。”随即一夜无话。
明月摇晃许久,终还是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