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床上滚来滚去,即使“太阳已经高高地升起马上就要晒到屁股了”(如此粗俗的语言就是用老虎凳辣椒水逼迫小桔她也不会轻易说出来的)也不想起床。
来到这里既不能写稿,又不能上网,在我的人生两大乐事全都被无情地扼杀掉之后,起床对我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要不是小桔告诉我白聆雨来了,估计我会在床上一直滚到中午。
一边穿衣、梳洗,一边隔着屏风问白聆雨:“这几天你一定被灌了不少酒吧?”
白聆雨在外面的客厅里转悠,决不会擅自绕过屏风进入我的卧室一步,即使有时我忘了,自顾自地晃进去拿东西,他也会在外面的客厅等我出来,仿佛那天大肆翻检我东西的人不是他,在后花园和侍女姐姐法式热吻的人也不是他。
我也终于发现了他的另一面:有时这厮还挺古板,算是拥有双重礼教标准。
“今天我们一定要出去。”他隔着屏风对我说,“我终于可以不用去书院了,要庆祝!”
“我身体很弱的,你忘了?出去昏倒怎么办?”我慢悠悠地穿鞋,帮忙系鞋带的小桔都忍不住白了我一眼,无声地提醒我,昨天是谁缠着教她三角饭团一直到深夜都不睡觉的?
“有我在你怕什么?大不了再给你输内力……我今天要带你见一个人,很重要!”
“长得好看吗?”我问得无比直接。
“……你的脑袋每天在想些什么!快点给我穿好衣服出来!”
物以类聚,白聆雨的朋友一定也是粉嫩美少年,我立马来了精神,经过这几天的恢复我终于抛开了那次半山惊魂在我心中留下的阴影,决心以百倍的热情重新投入到对外面世界的探索中去。
小桔也一脸兴奋地换上了原来那套小厮的衣服,我则找出那件被小桔洗得干干净净的淡黄色袍子换上,感觉那个小公子又回来了。现在的身高虽然只有中等,但已经比小桔高出了半个头,十四岁的白琉璃在同龄人里算得上是纤细修长,扮成男孩竟也像模像样。
在白聆雨的带领下,我们轻车熟路的从角门溜出了宰相府,看着久违的街道,来往的行人车马,我的心情只能用飘逸来形容……
“要见什么人啊?”
因为起床有些晚,所以当我们老马识途地来到望江楼三楼雅座的时候,午饭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书院认识的朋友,一会儿不许色迷迷地盯着人家看。”
“没问题,我只色迷迷地看你就好。”
用语言去折磨对方的时代早就无声无息地来了,这样的对话在我们之间进行得流畅有加,露骨三分。
望江楼的服务永远那么周到热情,我们点的东西很快就送了上来,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享受着阵阵凉风,品尝着美味好吃的东西,呜呜呜,这日子太幸福了!(喂,喂,客人还没来呢!)
“不过,你等的人还没来?”
“没关系,我们边吃边等。”(果然是一类人!)
白聆雨的筷子再次伸向了盘子中的鱼眼睛,这种奇怪的吃法不管已经看了多少遍,还是觉得热泪盈眶得亲切。在白聆雨身上找到了自己熟悉的东西的影子的我,再过不久真要把他当弟弟了。
就在我笑咪咪地看着白聆雨把剩下的那只鱼眼睛也放进嘴里时,一个青衣男子来到我们桌前,带着奇怪的语气对白聆雨说:“我们家少爷想见你。”
“小雨,是你约的人吗?”
看见那人之后,白聆雨似乎微微吃了一惊,让我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人,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白白净净,清瘦的脸没有什么特色,但又让人觉得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静稳重。他是谁,他们家少爷又是谁,好大的架子呢。
白聆雨看了看拿着筷子的我,说:“你先等我一会。”
我点点头:“快去快回,鱼凉了就不好吃了。”
白聆雨笑了笑,但我觉得那笑容有些勉强,青衣人还用很奇怪的眼神打量我和小桔(!),带着白聆雨进了不远处的雅间。
回过头来继续吃饭的我和小桔,没吃几口就听见从那边传来杯子落地的声音,很明显是被人大力摔碎的。
谁?我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有情况啊!
扔下筷子就往小雨进去的那个包间跑,刚到门口就听见一声脆响,只来得及看见背对着我的一个少年,扬手在小雨脸上留下五个鲜红的掌印。
触目惊心,那么骄傲的小雨却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他面前。少年的手再次抬起,太过分了!小雨你为什么不躲开!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赶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力扯过那人的衣袖,反手在他的脸上挥下一掌,“你怎么敢打他!”同时耳畔听见白聆雨第一次用那么惊慌的声音喊出了我的名字:“琉璃,不行!”
来不及了,我的手已经重重落在那人的脸颊上。
因为太用力,感觉手心一阵阵发麻,也就在这时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和小雨一样白皙光洁的面颊上浮现出五个掌印,湖水一样的双眸瞬间结冰,怎么是他?!
转念之间,小雨已经挡到我的身前,跟在我身后的小桔终于赶了进来:“小姐!”青衣人把她拦在门外。
我这才发现这间雅座还有一个人,似乎也刚刚从之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等他快步走到我们面前,和刚才的少年站在一起,我心下一惊才想起他们是谁。
就是在凝翠园遇见的那两名少年没错,啊呀呀,冤家路窄!
望江楼二楼的包间中涌动着诡异的暗流,被白聆雨挡在身后的我清楚地看见小雨的侧脸已经酷到了极点,越过小雨的肩膀,我发现了那股诡异暗流的源泉。
年长的少年那张还残留着淡淡红印的原本白皙无瑕的脸,此刻已经笼罩上了一层寒霜,那双结了冰似的眼眸直直的看进了我的眼底。
小雨的手臂朝后护着我,那么英勇无畏地挥下一巴掌的我,此刻终于有些觉悟到,早就知道自己是个护短的人,可究竟什么时候起强悍腹黑如白聆雨也划到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了?
来不及困惑,如果这个家伙再向小雨出手的话,我很确定我还会再给他一巴掌,不管后果会怎样。
“真是让人感动啊,白琉璃。”少年突然叫出我的名字,声音冰冷低沉,却让沉默压抑的气氛稍稍得到缓解,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是因为小雨刚才喊了一次我的名字吗?
小雨的身子却微微震动。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站在少年身后的是他的弟弟,此刻弟弟的眼里也闪动着复杂的光,视线也落在我的身上。
我努力做出理直气壮状,稍稍跨出一小步,竭力挺拔在小雨旁边:“怎样,明明是你先动手的,不行的话,让你打回来又怎样?”
总之是他先动手的,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规定,他就是那主要行为人,当然,像我刚才那样以暴制暴也好不到哪去,但应该从轻处理。
此话一出,被我打了一巴掌的人立刻笑了,站在他身后的弟弟则是立刻不着痕迹地冲我摇头,脸上竟然有些担心忧虑的样子。
这两兄弟的反应截然不同。
和凝翠园中的看过的笑不同,明明眼睛里是一片冻死人的冰寒可脸上却绽放出夺目的笑容:“你费尽心思要改变身份的,就是她了?为什么不直接找我,这点小忙我还是可以帮的。”
小雨和三弟的脸色瞬间都变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今天的事和她没有关系。”小雨重新把我挡在身后,直视着少年的眼睛。我能感觉到他拦在我面前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这还是小雨第一次在我面前流露出这样如临大敌的紧张。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怎么无关,谁说无关?”他一步步走上前来,眼睛里的阴郁吓死人,脸上的笑容却加倍灿烂,“园子里的事我还记得清清楚楚,露羽戴在她身上极了呢。”
“你,见过他?”小雨的声音干涩得像从井底传来。
我不确定小雨在问谁,但直觉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没有,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小雨明显松了一口气:“您认错人了。”
对方的脸色黑到无以复加。
“原来是我认错人了,那你就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吧,”手指轻轻抚上依旧泛红的面颊,“前前后后,连本带利。”
“从她戴上露羽的那一刻,所有的事情就和她有关系了。”
少年转身走出包间,只留给了我们这一句话,三弟忧心忡忡地看了我们一眼也跟了出去。
我发现小雨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指节都泛出了白色,这时候小桔终于跑进来,想必那个拦住她的青衣人也一起走了。
“小姐,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只能抬头虚弱无力地问白聆雨:“那个,能不能告诉我,他们究竟是谁啊?”
白聆雨面无表情地走到唯一完好的一把椅子前,坐下:“琉璃,你终于见到他了,太子龙持。”
我弱弱地问:“不会就是被我打了一巴掌的那个?”
求求你,千万不要承认啊。
“就是他。”
我一阵晕眩,身后扑通一声,小桔已经坐到了地上。
我无比悲痛地想起凝翠园中发生的一切,最后一幕场景好像是一群手拿刀枪棍棒如狼似虎的家丁扑向龙持他们,啊啊啊啊啊,刚刚我真的是打了天仪王朝的皇太子殿下一巴掌吗,那个人真的是我吗?这一定是在做梦!!!
白聆雨对我的瞬间石化反应丝毫没有感到意外,“好吧,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和太子殿下是不是已经见过面了?凝翠园里你就遇见过他了吧。”
我的眼前似乎白雾缭绕,“我发誓我不知道他是太子……”
在我找回了意识之后,就把凝翠园中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跟白聆雨说了一遍,当然我还是有保留地剪去了很多内容,比如我的恶行恶状和青花瓷什么的,因为想想当时实在有些轻狂了。
如果当时我们没有和他们纠缠的话,也许现在也不会这么麻烦。
白聆雨若有所思:“这么说来,从我们刚一上楼可能就被他们发现了,而且更糟的是,”白聆雨不无懊恼地说,有些后悔刚才情急之下喊出了我的名字。“也知道了你是我妹妹——白琉璃。”
我低头看看我一身的男装,头顶白聆雨无力的声音飘来“别看了,就你那张脸,看一次就忘不了的。”
要是平时我一定会把这句话当成赞美收下的,可今天听得我只想泪奔。
我呆呆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露羽是什么啊?”
白聆雨看向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孤陋寡闻的村姑:“你该不会不知道,游园大会上你戴的那块玉牌,就是露羽吧……”
我小心翼翼地追加了一个问题:“那他在园中不会,不会真的,把我当成你姐姐吧?”
白聆雨的声音仿佛来自天边:“你以为他会不认识太子妃信物吗,那块玉他随身带了十八年。”
事情终于混乱到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