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虑。
第一位才女的表演已经开始了,一只琵琶被弹得出神入化,柔若无骨的小手宛如春风拂柳一般灵活地舞动在琴间,淙淙的音符如早春初融的溪水汩汩流淌,再加上芙蓉如面柳如眉的娇艳脸庞,不是左御史府的冯露薇还会是谁?
一曲终了满堂喝彩。
皇后娘娘笑得风华绝代:“可是凭栏调?”
冯露薇放下琵琶,盈盈下拜:“正是。”一举一动妩媚极了,哪怕是舞台上摸爬滚了几十年的专业演员也没有她来的到位。
皮匣中第一颗劳精被收进冯露薇的手中。
碰头彩后,在场其他淑女像走马灯似地轮番献艺起来。大家似乎私下调查了皇后娘娘的喜好,齐刷刷地选择了音律表演。我也从冯露薇一曲终了皇后娘娘的反应看出,她对音是颇有一番研究和品味。
不过,虽然看的出大家事先都作了充分准备,每个人的表现都算不错,但很明显,都不及没有头一个出场的冯露薇来得精彩。
鲜嫩得仿佛是早春刚刚萌发的花蕾般的女孩们个个都是如诗如画的美丽。贵族女孩们在这种时候比的更多的是相貌和气质,琴艺之类的技巧反而是次要的。
但偏偏第一个出场的冯露薇把这很难兼具的两样给占全了。她不光有一张美丽妖艳的脸,琴艺更是一流。作为第一个出场的她不仅完全不显劣势,反而高调得让后面出场的女孩子全部黯然失色。
冯露薇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脸上有微微的骄傲。但是无妨,她本来就适合骄傲的表情,那种凛冽的美让她平添了高贵。冯夫人也是一脸喜色,自家女儿出类拔萃艺压群芳,身为母亲当然与有荣焉。
直到京畿监察府的侯敏出场。
侯敏大概是目前唯一可以挑战冯露薇的女孩,不但相貌身份是进宫女孩中唯一可以和冯露薇抗衡的,而且她选择的二十四弦琴,在乐器中更是庄严高雅胜过琵琶。
比起冯露薇摇曳变幻的琵琶,我更喜欢侯敏温柔优雅的琴声……停下来,现在是品评她们两个人谁更胜一筹的时候吗!!!
侯敏上场之后就该轮到我了,而且我还是最后一个。别说笙管笛箫了,烧火棍儿都没带一根,难道要在全场怜悯的眼神中从皇后手中接过安慰奖?
当然不要。
我已经说了要让我家宰相夫人后悔的。
侯敏结束了春风liu水般演奏,没有意外地接受了皇后娘娘格外亲切的招呼,拿到倒数第二颗劳精。在她回到座位和起身上场的我身形交错的一瞬间,我牢牢地抓住她的手:“这位姐姐,可不可以借您的琴一用,拜托了!”
见识过我在金桂子风波中的“彪悍”表现的人,是轻易不敢拒绝我的请求的。
但她还是愣了一下,眼神非常奇怪地看着我。
我的态度是多么的诚恳啊口胡,你那是什么表情?!
当我准备更深层次地和她“沟通”(喂,你想干什么?)的时候,她突然换上让我预料不及的亲切笑脸,让我马上认定刚刚是自己焦虑过度看错了,其实她并没有眼神奇怪。
“你没带琴?”真是骨子里的温柔优雅,根正苗红的名门淑媛。
抱着临时借来的琴,学着之前佳丽的样子,先朝坐在高高宝榻上的帝后行礼,然后尽量摆出古典山水画中古人抚琴之相……
飘逸么?
可、可能吧!(为什么底气不足的样子?)
斜斜地坐在侯敏古色古香的琴前,轻舒皓腕,其实是颤颤巍巍地把手指放在细若发丝的琴弦之上,悄悄咽了下口水,口中默念哈路利亚……
“叮!”
惊恐地发现自己第一个音就起高了!
赶紧调整,都不敢抬头窥视在场任何一个精通音律的人的脸色。加油,加油,为了荣誉而战,为了劳精而战!很明显后者才是重点……
重新挑起琴弦,刚才那个不和谐音符倒是让我心里的紧张感莫名减少了很多,所以定下心来之后,那串熟悉的旋律自然地从指尖缓缓流淌出来。
最初的和弦过后,我果断地开口唱了:
“狼牙月,伊人憔悴,我举杯,饮尽了风雪,是谁打翻了尘世柜,惹尘埃是非……”
你没有听错。
是真的。
在打定了豁出去的主意之后我就决定要以这首歌决胜负,并且我相信,只要手下的伴奏不出意外,劳精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到手。
因为首先这支歌够新奇,保证在场的人都没有听过!(废话)即使我有稍微地唱错,稍微地弹错,稍微地忘词,也不太会有人发现是我的问题。(当然不可能会有人听过了!但是你难道就不怕你把周大侠的杰作表演的太烂,我们这些骨灰级的粉丝在家里钉你的草人吗?!)其次,这首歌以清唱为主,除了前奏和结尾几处和弦需要稍加留心之外,中间部分几乎用手指随意地拨几下琴弦就可以搞定,尤其适合我这种古典乐器少儿养成班走出来的废柴。
“你发如雪,凄美了离别,我焚香感动了谁,红尘醉,微醺的岁月,我用无悔,刻永世爱你的碑……”
挥出一串流畅的和弦,我颤巍巍地擦了最后一把汗。手指还在不自觉地发抖,眼睛不敢看别人,只是偷偷去看小雨:怎么样,这种格调的歌曲你觉得大家能够接受吗?歌词会不会太直接了?
知道看见小雨朝我做了一个无声的鼓掌动作后我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小雨觉得可以就真的没有问题了。什么是如释重负,什么是劫后余生,什么是春暖花开,我乖巧地站起身来,抬头去看皇后娘娘。
发劳精啊。
见多识广一向在每个女孩表演之后她都可以精准“点评”的娘娘,这次保留了意见。(那是一定的,你拿出的歌曲对她们来说等价于“来自外星”)
拿起盒子里最后那颗劳精,轻轻把手向我一点:“过来。”
我乖乖地走到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垂手站好,全身心投入地表演着“我很乖巧”。
“抬起头来啊,琉璃。”
天啊,她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叫琉璃!
我颤抖了。
抬头看见那位完美无瑕的人儿正冲我微笑。
来到这里男男女女也算见过不少美人,可没有一个人能和眼前的生物相提并论,(喂!生物是什么意思?)漆黑的瞳孔奇异地透出一抹微红,一种说不出的魔力叫人不由自主地往里陷去,即使同样是女人也不招架不住这样的魅力。太厉害了,我的小心脏怦怦乱跳。
“哀家很喜欢这个孩子,但她好像有点胆小呢。”
声音很美很美,清甜悦耳。
我低着头根本不敢回应。
然后一只莹润如玉洁白如雪总之不像人的手(喂,你从刚才起一直就是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托着最后一颗劳精来到我面前。掌心几乎没有任何杂乱的纹路,只是三道线条优美纹路清晰的掌纹,大概所有命理师看过都会毫不犹豫地给出最高评价。
我一时看得有些发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估计已经让皇后娘娘的玉手在我面前停留了超出大人们容忍程度的时间。
她竟然拉过我的手掌把那颗劳精放进了我的手心。
妈妈,她的手指碰到了我。
腾云驾雾似的谢恩,然后由腾云驾雾似的返回了自己的座位,其间完全不敢抬头看其余人的脸色。
在自己的座位上,久久地似梦非梦。
那颗还带着皇后指尖温度的劳精,带着雪白的光芒,周身精雕细刻着不知道代表什么特殊含义的花纹,通透的光,在掌心变幻成七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