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不成仙 第十八章 为求忘情
作者:白衣送旧的小说      更新:2019-04-08

  正当此时,白玄慢悠悠的从花丛里走出,一身皎洁如月色的冰雪色,在浅紫丸红里格外醒目。它露出几颗狼牙,似笑非笑。

  乌均则看着这一只神情古怪的狗,心里莫名其妙的发寒,他猛然转身,把阮小姐扣在胸前,恶狠狠道,“死狗,滚开。不然我就杀了她!不,我先奸后杀,暴尸荒野!”

  白玄凉凉看着他,时不时还舔舔爪背上被风吹乱的毛发,眼角不经意般却牢牢盯住乌均则的举动。它像是笃定眼前的猎物逃不出爪子,所以格外悠闲,悠闲地身为猎物的乌均则脚下发软,几乎先逃。

  丫鬟小绿从昏厥里幽幽醒来,睁开眼,看到的是小姐被人扣住,衣衫不整,她忍不住高声尖叫起来,下一刻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只能呜咽着愤怒着。看到眼前的混蛋对一只白毛京犬如此惧怕,她很自然的学着厨房大娘训鸡的神色,骂道,“小白,上去,咬死他,这个轻薄小姐的混蛋!”

  白墨的那一缕神识听到一声小白,仰天大笑,震得白玄面色嗖的沉下来,酱紫色的眼珠子睨了小绿一眼,她像是坠入冰窖一般动都不敢动,骨子里全是百年寒气。

  这,这,这是什么狗?太可怕了!小绿心里暗地里竟然同情起不知高低的歹徒,光是眼神就媲美千刀万剐的野兽,惹恼了还有什么好下场?

  不出她所料,不,甚至是出乎了她的所料。

  白色京犬用嘲讽的眼神看着歹徒,然后十分不屑的张嘴说话,竟然不是犬吠,而是说出清清楚楚的人声,“管我什么事?你动手好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不过一个死,你不动她,是死,你动了她,还是死,只是多点工序罢了。”

  白玄打个哈欠,“对了,动手快一点,拖拖拉拉的,我还以为你是太监呢。哦,要是你动了她,反正你那玩意也不需要了,自己记得切下来,我怕脏了我的手,晦气。”

  三个人全部愣住了,一股寒气从心底里吹拂出,尤其是乌均则,几乎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若不是过于不可思议,若不是对方只是一条狗,他早就落荒而逃了。倒是阮小姐竟然低低笑起来,带着嘴角的血丝,极为耀眼的笑着。

  “好!只求仙君在贼人动手前,先杀了小女子,不然碧落黄泉,小女子都如染污秽,不得安宁。”

  阮小姐渴求的眼睛一眨不眨凝视着白玄,把喉咙上收紧的窒息感当作无物。

  白玄沉默了片刻,然后露出一口银牙,十分狂放的笑起来,“好!你想死,本君自然就成全了你!”紫色的眼睛光芒大作,皮毛倒竖,根根似尖针倒插锋锐可怖,一呼一吸里仿佛所有的花草都“醒”过来,睁开了嗜血的眼睛,将两人困住。

  乌均则拖着阮小姐,手掌锁紧,不可置信的叫道,“你疯了,你疯了吗!那是妖怪!你竟然宁可被妖怪杀死,也不肯从我,你疯了吗?”他退一步,妖犬就进一步,满院子的花草乱舞,狰狞的像是杀戮的手爪,狂啸着要把他吞入腹中截肢为碎片。

  妖孽!都是妖孽!他看着怀中毫无血色的脸上那一抹集合了憎恨、绝望、解脱、讽刺、欣喜为一体的笑靥,越看越怕,一个疯了的女人,一个竟然不怕死的疯女人!而且,他试着放开她,却发现她紧紧拽住自己的衣袖不放,血色染在唇上,艳丽的宛如女鬼,执着于缠着他同死的厉鬼。妖犬的嘴巴越来越近,看得见上面的每一刻钢牙。

  磨牙声宛若号角,吹响了死亡的前奏。

  “放开我!放开我!要死你去死!”

  乌均则咆哮着,一脚把阮小姐踹到一旁,看也不看扑上来的白玄,拔腿就跑。他丝毫不敢停止,更顾不上斯文,不停的不停没命的跑,手脚摆动,身体前倾,只听的风声呼呼往后吹,惊恐领他不敢停下来。他不停的跑,不停的跑,跑到尽头,尽头就能安全。乌均则喘着大气告诉自己,耳膜里响起一道咔嚓的断裂声,他还在跑,还在跑,世界却倾斜了,分成两半,裂成阴阳不同的世界。

  鲜血泉涌一般喷洒出来,纷纷扬扬的落了一地,染得青苔石上朵朵红缨,美不胜收。一个单手横剑身穿一袭淡纱白衣的少年不沾丝毫血迹,微微喘着气,静静的看着地上劈成两半的尸体,无悲无喜。他收回眼神,撩起衣袍,慢慢的跨过尸体,小心的不让血渍粘到衣角,平静的像是仅仅跨过一块石头,眼神不带波动的干净。

  直到看到不远处滴血含笑的阮小姐直直看着自己,他才稍稍回过神,很快就羞红了脸,迟疑的问。“你,你没事吧!还痛吗?”他伸出手,想要抚mo她发红发肿的喉咙,手指刚刚贴到她腻滑的肌肤,像是被烫到一样,慌忙收了回来,侧过脸,越发不自在,“我,我只是担心你,那个……”

  他还没有说完,就听的小绿啊的一声叫出来,回头,心中不由一紧,阮影闭上双眼软软的倒入他怀中,冰凉的身体触之生寒,仿佛再也没有任何生机一般。他颤抖着触摸怀中人嘴角满足而破碎的笑意,感到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去,痛得不能自己。

  “别吓我,影儿,别吓我!”什么羞涩,什么担忧,他抱住阮影,抱得那么近,仿佛一松手,她就化作一缕烟袅袅离去,再也不剩下什么。不,上苍怎么可能如此无情,他还来不及和她共抒情怀,他还来不及和她共赏秋月,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突然间就不再醒来。

  他握着剑的那只手青筋暴露,脸上迷惘又无助,长剑却悲鸣一般尖利的叫出声,丝丝如啼血。白玄眼里冷光一闪,爪子一动,阴暗处的一根桂花香凝成的缝针无声无息的刺入了小丫鬟的脖子。

  小绿触电般身体瞬间僵硬,随后,柔软下来,抽抽搭搭道,“宋公子,小姐……小姐,好苦啊!”她拉着阮影早已不堪的手,放出一寸紫光,用袖子遮住了,偷偷输进去,待的阮小姐脉搏微有回复才停止举动。

  宋宏痴痴看着阮影安详的脸,抬起没有焦距的双眼,一眨,眼泪就啪嗒落下来,重重的打在地上。他也不擦去,只是十分轻声而温柔的问,“影儿就是所有事情都闷在肚子里,她苦什么?是大哥对她不佳颜色吗?还是,影儿从来就喜欢大哥?”

  阮影既是在昏迷中也抖了一下身体,像是抗议像是悲泣。宋宏却不管,自管自说道,“我知道不如大哥,若是她真的芳心系在大哥身上,那么我就逼大哥和她成亲。钱财也好、权力也好、就算她想要坐上皇后的位置,我也会为了她去把皇帝的头摘下来给她踮脚。影儿,为了你,我什么都好。”他那般痴情那般轻柔的说道,放下剑的手指擦去她嘴角的血,放在口中细细的****,又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自己的血涂在她暗红色的唇上,满意笑道,“真好,你身体里有我的血,我身体里有你的,生死都离不了。真好!呵呵呵!”

  小绿看到他接近变态的亲昵,没有动容,只是继续说道,“宋公子,小绿斗胆,为小姐鸣不平。小姐一颗真心早就在你身上,只是身体日益虚弱,不堪重负,才一日不如一日,但是没想到你竟然认为小姐贪图荣华富贵,你竟然丝毫都不懂小姐!小姐从来没有在乎过别的,她只想着能够成为你的妻子,与你举案齐眉,共赏黄昏。可是你……”她恨恨的唾弃道,拉着小姐的衣物,想要抢回小姐。

  宋宏如同从梦中醒来一般,惊喜的拉住小绿的手,追问,“她,影儿她真的这么说,她想要做我的妻子,她真的喜欢我?”

  白玄无聊的摇摇尾巴,催促着白墨不要玩,赶快结束工作。白墨暗中做个鬼脸,继续在小绿身上发挥演技,“我听得清清楚楚,那贼子妄图玷污小姐,小姐说道,她喜欢公子!此生,非公子不嫁!小绿若是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

  天上雷声一震,明晃晃的吓得白墨几乎失态。瞅着宋公子,还好,还好,此人明显已经被吓得魂不守舍了,为了一句话高兴的都找不到北了。哪里管得上有没有打雷。

  他欣喜若狂的把阮小姐,搂在胸前,贴的进了,她浅浅的呼吸声吹拂在身上,一阵一阵的搔痒,隔着距离,像是引诱像是享受。他傻傻的笑,控制不住自己眼角上扬的弧度,心里因为全是满满的喜悦,竟然涌起说不出的痛楚,像是满足到了极点,就开始尝到悲苦。

  小绿看到时机已到,恰到好处的叹口气,要多哀怨有多哀怨,看到宋宏的注意力转到她身上,于是紧张的瞅着小姐,咬咬下唇,突然扬起脸,恳求道,“宋公子,小姐身体益发的虚弱,今日里又受了惊恐,我怕小姐会想不开。公子,小绿求求您,趁着小姐还有看得见的日子,您就娶了小姐吧!哪怕是一日的欢愉,小姐……小姐,小姐也会含笑……的。”她泣不成声,捂着嘴巴,却死命的要把话说完。

  宋宏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整个人弓成一团,痛苦的绷紧了身体,就是不肯松开怀里的人。他好不容易止住了,苦笑道,“只怕,没有福气的是我,走在她前头,令她一人难过。而且,我不过是个庶子,给不齐她应有的富贵,只能委屈了她。”

  小绿噗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求道,“宋公子,说句不中听的话。小姐从未想过入你宋家的门。小姐只是无可奈何,就是喜欢上了你。什么明媒正娶,什么父母在堂,小姐一点也不在乎。只要您有这个心,就算是荒野蕉岭的,就算是宾客全无,小姐也觉得欢喜不已。她在乎的,不过是您一人罢了。”她字字千金,压得他脑里如雷大作,瞬间洞彻。

  “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

  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

  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

  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远远的,墙外有少女稚嫩清雅的歌声透过朦胧空间,撞入宋宏若有所思的心脏。怀里的人缓缓的,像是掀开迷藏的宝盒一般,充满着神秘的气息,缓缓的开启了一双点漆胜玉的眼,她想要笑,但是喉咙里痛的说不出话,只能静静看着他,把他脸上粘到的一滴血渍直接忽视。

  虽然她曾经恼过他们宋家人的心性之冷,但是今日意外的觉得安稳,她不管礼教女则,只是无力的躺在他的怀中,为他单薄的守护而心生暖意。她用尽体内所有的柔情直直看着他,微笑着,说不出话。

  墙外的女孩还在唱歌,不过换了一首歌,更加质朴,更加的急迫。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努力爱春华,莫*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她唱的毫无顾忌,这般伶俐欢愉,像个不知人世酸楚的妖精,歌声里都透出春意盎然,花香芬芳。

  “手里金鹦鹉,胸前绣凤凰。偷眼暗形相。不如从嫁与,作鸳鸯。”

  宋宏,从阮影的眼里看到了一切,两个人依偎着,听到女孩的歌声,相视一笑,他贴着她的鬓角,呵着气骚动她,“过几日,我们就成亲,宾客爱来不来,父母随性,至于大哥,我也不会听从了。这天地为誓,日月明鉴,就算是只有几缕清香叩头,我也要娶你做我宋宏的妻子。影儿,从今后,你我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从今后,我为你画眉,你为我弹琴,我们就这样简简单单过一辈子,好不好?”他含笑看着她,有着十足的把握,手心里确有微汗渗出,仍然是紧张。

  但是此刻,他看上去这般肃穆、这般有担当,这般的不能反抗,他此时更像个男人而不是少年,眉眼里都是坚定。她愣愣的想,慢慢的低下头,抿出一缕含羞带涩的笑意,却也十分坚定的把手放在他的掌心里。

  女孩的歌声猛地拔高,尖利的如同哭声,三叹七伤。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

  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话?

  一个枉子嗟呀,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

  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两人心里具是一抖,忍不住紧紧的环在一起,想用彼此的体温来温暖不知来自何处的恐慌。那是一种来自未来莫名的痛苦,明明清楚,明明知道,却无可奈何的看着悲剧降临。

  阮影眼里一抹阴霾划过,终究是抚着他的脸,轻描淡写道,“无妨,既是不过三五日,只要有一日欢愉,我也不怕天打雷劈了。”她略微哀伤的看了看不远处的血泥,心中暗道,就让我把他身上所有的杀戮之罪背负上,令他此生再无牵挂吧!

  隐隐约约的,阮影回过头,看到白玄隐秘在花丛中幽暗而发烫的眼神,奇异的看懂了其中的意思,“你真的只求一时欢愉?你命中与他有三生姻缘。”

  “只是皆是有缘无份吧!”

  “……”

  “我快死了吧……”

  “是。活不过月底。”

  “那么就让这一世斩断所有情缘,我不想他另两世再如此伤怀。我希望我死后,他再也不曾记得我。”

  “你甘心?”白墨忍不住在她心中出声问道,她已为她她是谁?言情剧的女主角吗?在委曲求全,也没有将来,回了天庭,两个人就是陌路之仙,原本的恩恩爱爱都成为泡沫,她难道就舍得?

  阮影顿了顿,宋宏小心的搂紧了她,虽然还在咳嗽,但是十分平稳的横抱起她往回走,走过红泥泛滥、桂花零碎,他抱着幸福,笑得一脸阳光,满足至极就别无所求。

  “无所谓了。此生一段情,胜过生生世世。我比较幸福,可以走的早,我不忍心,留他一人伤怀。忘了我,他可以更好的活下去,平平静静的娶妻生子,安度人生。”她心底抽搐,紧紧的像是喘不过气,又麻又酸的,揪的心里一片一片的刺痛。

  她把头靠在宋宏的肩膀上,疲惫的闭上眼,和心底里那个神秘的声音说道,“我累了,我不想他有一天和我一般累,他需要的不是我。”

  白墨刺笑着,讽刺道,

  “不就是你自己觉得爱而得不得,得到而守不得,心里安心不了,才让我下忘情咒,好让他此生忘情忘爱,从此后,虽然安抚一生,但是不再爱任何一人。你到是打得好算盘,华池仙子!我说的对吗?”

  阮影沉默着,仍由宋宏抱着自己离开,再也没有发出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