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放这儿了？”沈略一进房就瞧见了立在墙角的书架，不禁怔了一怔。

　　“相公若是瞧着不顺眼，为妻让人换个地方？”推在轮椅后的柳青青忽然眼中放亮，满怀希望地问道。

　　“放这儿是谁的主意？”沈略本就沉着脸，就算问话问得平静，也难免给人一种责备的感觉。

　　呵，她正好也想知道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霸错了地方。青青溜着眼角的余光瞟向了杵在门口的几个奴才。

　　两个小子不敢接话，都偷偷地使眼神瞄阿赖。

　　心中一动，阿赖立刻满脸堆笑地恭敬道：“回少爷的话，奴才瞧这地方宽余就……，少爷觉着不妥，奴才马上挪……”

　　“放的好。”指点着书架，沈略说了三个字，就这三个字差点儿没把青青的鼻子气歪了。

　　“谢二少爷赏识！”三人异口同声，整齐得好刺耳。

　　随着下人告退，房间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与心跳。

　　话说被窝事件以后，两个人一直处于僵持状态，没外人在的时候干脆谁也不吱声，更别提对话了，就像忍着一股劲儿，谁先说话谁就输了什么似的。

　　一个在书架前翻看书卷，另一个窝在椅子里，一边儿使扇子扇风儿，一边时不时地偷瞄轮椅一侧的木轮，互不相烦，貌似和谐。

　　不一会儿，翠儿端着新蒸的莲子羹回来了。仿佛心有灵犀，才刚还胶着的气氛就那么刷地一下化开了。

　　——“莲子羹好啊，驻容养颜，清热去火，娘子多喝点儿。”

　　——“去火的？那相公也来一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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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一句话：相敬如宾之场面实在是令人动容。

　　用过午饭，沈老爷带着三少爷沈浩然去了作坊，青青则推着沈略回了院子，话说还没想好要做什么打发下午时光呢，婆婆院里的彩云就急忙赶着来请了。

　　青青跟着彩云才走出院子，就远远地瞧见彩凤也扶着一个人儿，定睛细瞧，不正是大嫂苏锦京吗。

　　可巧，大家走的是一个方向，径直地全奔着主院。

　　青青故意走得很慢，有了前次的不愉快，她在心里偷偷地给苏锦京扣了顶清高的帽子，道不同不相为谋，大户人家的妯娌关系面子上过得去就行，没必要死腻歪。

　　本以为这样的步速断是撵不上前面的两人儿，可是走了没多久，苏锦京突然止步，站在原地不动了。

　　“还有别的路去主院儿吗？”青青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回二少奶奶，路还有，不过现下这条是最近的。”彩云微笑答道。

　　青青刚想说换条路走，可是话都嘴边儿了又被生生的咽了回去。她真要这么说了，会不会被误会成怕了苏锦京，尽管她的的确确是有刻意躲避的嫌疑。

　　“二少奶奶，出了什么事吗？”见主子突然滞住脚步，彩云不由得小声询问。

　　“没，没有，我们走吧。”青青连忙挤出一抹笑容，抬步继续向前。

　　这个照面看来是不碰不行了。一面想，青青一面无意识地理了理发髻边儿的碎发，眉目间竟沉出了几分慷慨赴死的神情。

　　再看前方，苏锦京好像吩咐了些什么，只见彩凤频频点头，然后竟匆匆离开了。

　　见苏锦京支走了彩凤，青青的心里不由得犯起嘀咕，但苦于距离太远根本无从得知，只能挺起腰板继续前行。

　　“奴婢给大少奶奶请安。”彩云轻唱一声，端端地福了一礼。

　　“请嫂子安好。”青青僵着笑脸，微微欠了欠身。嫁进沈府有些时日，别的不会，请安的功夫可是学出了模样。

　　“青儿妹妹太多礼了，私下里没有长辈，你我姐妹称呼便好。”苏锦京莞尔一笑，竟不像青青开始想的那般不近人情。

　　看来是她小气了，人家根本就没把上回的事儿放在心上。这样一想，堵在心口的那点儿别扭总算是缓出来了。

　　“姐姐怎地突然不走了？”青青眨着大眼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温柔。

　　“妹妹往上瞧……”说着话，苏锦京抬手指向了头顶，“不知是谁把那燕儿的窝弄烂了底儿，若是不赶紧补上，只怕里面的雏鸟要不了多久就得掉出来。”

　　顺着指向，果然看到一垒小巢，那巢底儿薄得都能看到雏鸟未丰的羽毛。

　　“彩云来的正好，我刚吩咐彩凤去找人把鸟巢拆下来，现在想想不妥，万一成燕回来寻不见巢穴飞走了，那窝雏鸟岂不是要饿死了。你且在这儿看着，千万别让人碰坏了鸟巢，等我回来再做打算。”苏锦京轻描淡写地吩咐了几句，虽是说话，但听进耳中却是无比的婉转动人。

　　“姐姐想得真周到。”青青适时的夸赞一句。不知不觉间，苏锦京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渐渐又恢复到了最初的温婉贤淑。

　　两个丫鬟都被安排了差事，接下来的一段路就只能二人并肩而行，这样的相处，想不说话基本是不可能的。

　　青青从来没这么惧过说话，压力可想而知，一个是才女，一个是村姑，与其被人拿住，还不如自己首先打开话题，至少不会第一句就冷场。

　　“敢问姐姐平日里都喜好些什么打发时间啊？”有感而发，青青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大宅院里的女人们都是怎么度日如年而不自知的。

　　苏锦京脸色一沉，脚步登时顿在了原地。

　　“柳青青啊柳青青，你问什么不好，为什么要问人家一个失踪了丈夫的女子怎么打发时间，你是不是太阳晒多了，傻得冒了油。”青青在心里暗暗自责，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才痛快。

　　“我不比妹妹有相公相陪，每日只能靠写字作画打发无聊。”尽管答了话，但是苏锦京的脸色却是阴霾重重。

　　“呵呵。”除了点头傻笑，青青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妹妹问这个作甚，难不成也觉得无聊了？”苏锦京眼光一挑，竟反问回来。

　　一句话问得青青顿时语塞。她说无聊不合时宜，说不无聊又是成心气人。左右为难，无法自圆，冷汗便刷地一下渗了满额头。

　　“真的无聊？”没想到苏锦京咄咄逼人，非要她说出是与不是。

　　情急之下，青青一边点头，一边失口否认：“不是不是。”

　　这动作与回答完全是相反的嘛。苏锦京愣神之际，柳青青已经笑眯眯地岔开了话题：“姐姐可知道婆婆找我们过去有什么事吗？”

　　“彩凤说娘家来人了，婆婆让我过来见见。”说这话的时候，苏锦京自恃出一副微微得意的表情。嫁做人妇的女子若不是婆婆疼爱怜惜，怎会三番四次的允许娘家入府来探。

　　心里恍惚那么一阵不对滋味儿，青青撅起嘴小声埋怨：“那叫我一起做什么呢……”

　　“应该与秀秀有关吧。”苏锦京似是无意地自语了一句。

　　“燕秀秀？！”一听到这个名字，青青的眼睛立马瞪得滚圆。

　　没想到青青会如此激动，苏锦京忙不迭地观望四下，确定没有旁人之后，这才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姐姐跟燕姑娘是……”

　　“秀秀是姨丈的独女，同我一样，还在娘胎的时候就指腹为婚配给了沈家。”苏锦京的语气甚是无奈，兴许是在感叹这两桩婚事皆不如意吧。

　　两个堂姐妹婚配两个亲兄弟……，那啥，这弯儿青青要转一会儿。

　　她就说吗，有钱人家哪里需要买什么童养媳，别说儿子是病的，就是傻的，到时候银子一砸，等着卖女儿的人都能抢破头。

　　既然童养媳是假的，那病疯得理由该不会也是……

　　“燕姑娘为什么会疯了？”心念一动，青青立马脱口问出。

　　“这话到了婆婆那里可不敢随口就提，说什么你就支应着，千万别乱问。”苏锦京避开青青的问话，像是提醒一般唠叨了几句。

　　说话间已经瞧见了主院，青青只能压下疑问，听话地点点头。好赖听得出，苏锦京这几句绝对不是害她。

　　春桃引着二人进了厅堂，青青偷眼一瞄，来的竟是个中年男子。

　　并排站好福礼问安，沈氏乐呵呵地受完礼数，手臂一伸招呼青青到了近前：“这位是燕伯父，与咱家生意来往已将近二十年了。”

　　莫不是燕秀秀的爹？青青心中一动，抬眼望去，只见中年男子眉心敛着川字，纹深且紧锁，目光清厉，脸型颇为俊朗，鬓角华发零星，尽是抹不去的岁月苍痕。

　　“京儿给姨丈请安。”苏锦京一声问安彻底消除了青青的疑惑，眼前的男子果然是燕秀秀的亲爹来了。

　　“青儿给燕伯父请安。”学着苏锦京的模样儿，青青也微微欠了欠身。

　　按常理，大户人家的女眷是不许这样随便出现在男子眼前的，即便是亲戚长辈也要见礼之后匆匆告退。但是今日似乎不同，沈夫人不仅没有催促两位儿媳，反而屏退下人，许她们落座。

　　“亲家主母，既然没有外人，燕某就不绕弯子，有话直说了。”燕老爷神情凝重，思量着开了口。

　　“燕老爷有话请讲。”沈夫人微微一笑，让了一声。

　　沉默片刻，燕老爷开言道：“我想把秀秀接回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