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失心记 一 最受欢迎的小大夫
作者:唐半闲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当今这世道,要乱不乱,仿佛一锅粥,外面看只是偶尔冒个泡,但内里早已沸腾不堪。没法,龙椅上的人爱美人不爱江山,朝臣们爱金钱不理民怨,而各地的王爷重臣们见机纷纷蠢蠢欲动,仿佛那杂粮粥里的各道食材,你碰我撞的,小乱不断,大乱,正在酝酿。

  而此时广大南方,尤其是南岭一带,所谓未开化的比开化的多,民风彪悍,交通不便,豪杰们都懒得去争夺,反而成就了一方安乐,藏了有许多的世外桃源。

  南方多丘陵少高山,其中,五岭最为有名。五岭绵延千里,位于中原与广大南疆的分界线上,正好隔开中原的纷乱,把南疆隔出了不少天然的乐土。

  这五岭只是个大概说法,其中的大岭小岭无数,有的也只有当地人才能叫得出名号。茫茫群山中,其中有一座名叫做野鸡岭,那岭上纵深不知道有多深,纵横不知道有多长,因其高大神秘被当地人奉为神山。神山上没有神仙,山顶上却住了一个韦仙姑,深入简出的,众人无人敢靠近。野鸡岭的山脚住了不少瑶民,分布着十来个瑶寨。因据说来自同一个祖先,遂都以数字命名,比如野鸡岭下最挨着镇子的大瑶寨,就叫做三瑶寨;山下不远就是一块盆地,盆地周边分散着一些村庄,中间河沟密布,良田超过百顷;山脚下有个小镇,名叫柳溪镇——因旁边的柳溪而得名。

  那柳溪自然也是以溪边长满柳树而得名了。

  到了四月间,山里漫山遍野的山花争相开放,万紫千红;河边春潮流水淙淙,柳条随风飘摇,说不出来的好看。但行走在其中的村民们都习以为常,因为这是春播的好时节,到处都是匆忙的身影。尤其是田野里,放眼过去都是弯腰播种插秧的乡民,要是路过,不时还能听到一两句山歌,引来一片吆喝。

  瑶民爱对歌。高兴唱欢歌不高兴唱悲歌;出门就干活要邀上邻居,邀人唱邀歌;干活的路上迎着朝阳要唱太阳;晚上劳累了一天回家,就唱生活辛劳歌;成亲唱,死人了也唱……

  此刻太阳已经西斜,柳溪镇最受姑娘家欢迎的年轻英俊后生,他们崇敬的韦仙姑的小徒弟,黄柏黄小大夫,正板着一张俊脸气势汹汹地穿过田野往几里路外的阴河村走去。

  韦仙姑医术好,但住山上,平常十天才下一次山,他们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得去找住在镇上的黄小大夫。黄小大夫已得了韦仙姑一手真传,医术出神入化——反正除了老天爷必须要他们死的病以外,他们的病就没有黄小大夫治不好的。

  最最让大家敬佩的是,小大夫才十六岁,真可谓是英雄少年!而最最最让年轻姑娘们和家里有年轻姑娘的家长们激动的是,这黄小大夫还没有定亲,真可谓是上上佳的乘龙快婿人选!

  也因此,黄柏在镇上走的时候都会格外老实,看见对歌的更是赶紧躲着走。瑶女们热辣辣的情歌,比镇上最辣的辣椒还辣,他那张嫩脸还有点受不住。

  他路上要经过一片水田,几家瑶民正弓着腰在田里插秧。黄柏一看是三瑶寨的熟人,就赶紧收起气势,想抬起袖子遮着脸快点过去。但是,作为镇里最受欢迎的单身后生,这个想法还是太单纯了点。

  “那边的后生哟,这是去哪儿哟——

  山花开得好哟,你看看再走哟——”

  姑娘家清亮而又高亢的嗓音,在一片嬉笑声突然响起。黄柏抬头一看,田里劳作的人纷纷直起了腰,都看着他们呢!唱歌的是谭大壮家二丫头谭青花,素来以大胆和喜欢黄柏闻名,她喜欢并勇敢追求黄柏的事迹怕是连寨子里刚会说话的黄口小儿都能说出一二。

  黄柏不敢抬头,心里暗叹出门没看黄历,今儿就不适合出门!

  都是该死的杜仲!干什么不好,就********想着跑来这犄角旮旯种田种地?!如今每回师傅有点事儿,都要叫他当信鸽,害得他每次都要被一些人逮到唱情歌——如果是别人还好一点,若是谭青花他们,呃,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赶紧溜。

  “谭青花,你咋那么脸皮厚呀,黄柏哥不理你呢——”

  说话的是谭阿牛家的小闺女,谭三丽,村里另一个青春靓丽泼辣爽快的姑娘,同样倾慕黄柏。

  “不理我?!那也没理你呀!你酸什么酸?!有本事,我们就来对歌,看他理谁!”

  “喔——好好好,对歌对歌!谁赢了谁去找小大夫!”众人一阵起哄,手上的活也不干了,纷纷站在田里抱着胳膊等着听。

  “对就对,谁怕你啊!小大夫,你先别走,你来给我们当裁判,今天我一定要好好跟青花比比!”

  “那个——你们慢慢对吧,今天我有要紧事儿,我师父找我师姐有急事儿呢,对不住了!”说完也顾不得不能在没有功夫的人面前使用功夫的师命了,运了点内力,一时脚下如飞,不一会儿就走了老远。

  他身后的那群汉子妇人姑娘们个个眼放精光,倾慕不已:哇,小大夫不单人长得俊,医术好,还会功夫咧!就是跟他们这些在泥巴里刨食的人不一样!可惜他那个师姐,啧啧啧——

  谭青花忿忿不平地“哼”了一声,高声狠狠地道:“那个又黑又丑的老女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急三急四跟火烧了屁股一样,我呸!”

  说完了对还在发呆的谭三丽翻了个白眼,酸酸地道:“好啦,人都走了,你还要跟我对歌吗?”

  谭三丽也冲她翻了个白眼,呛声道:“是你开始唱的又不是我开始唱的,你怎么不继续唱啊?”

  众人纷纷劝和,然后见怪不怪地分别取笑了几句,也就弯下腰去插秧不提。

  黄柏飞毛脚似的赶到阴河村,见干活的人多,不敢四下张望,直奔阴河口不远的山脚下的三角茅屋。对,那就是他家师姐大人自己搭的,村里独一份的——怪异房子。反正阴河口湿气重,别家也不会把房子建在旁边,影响不了村子的大体形象——就连最近的大牛家也有个好几十丈的距离。他说是村里人不屑与她为伍,杜仲说她这是孤芳自赏,别人不懂她的寂寞。

  很快他就在屋边的水田里找到了杜仲,他家师姐。

  “杜仲——杜仲——师父叫你!”

  杜仲正低着头弓着腰在水田插秧。一边熟练地插着还一边小声地嘀咕:“这秧可能不够!这个刘老汉,抠门能扣出坨金子来?!哎呀,这回跟谁家借好呢?黄大家?谭四家?但这借来的秧品种又不一样啊,到时候长得奇奇怪怪就不好了!要不,还是继续厚着脸皮去刘老汉家要?”

  听到黄柏的声音,她站起身来,抻抻腰,对他咧嘴一笑,欢快地道:“嘿,你来得正好,我正愁今天下午插不完这块田呢,你过来帮我一起插!”

  “杜仲——师父叫你——”

  “听到了听到了,我又不是聋子!别站着了,快点下来帮我插秧!——你说你平时没事穿个白褂子白鞋子做什么,好不好洗啊你?!我就看不得你那样儿,亏得那些小姑娘们见了你就发骚,啧啧啧!”

  自诩玉树临风谦谦君子的黄柏被杜仲的粗俗给气得涨红了脸,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家师姐愣是半响没回上话来。

  “看什么看,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赶紧脱了你那骚鞋子骚袜子,下田来给我干活!”

  “杜仲,你好歹是个女的,能不能矜持点?!”

  杜仲弯腰抓起一把泥,咬着牙齿再次问他:“下不下来?”

  “下来了下来了,你别扔,泥巴印子最难洗了好不好?!”说着黄柏乖乖地脱掉他那洁白的鞋袜,再把月白色的长褂掖在腰间,小心翼翼地下了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