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小姐!安琪小姐!”苏珊喊了几声,可对方还是毫无反应。看着小女孩迷蒙的双眼,她由衷地感觉无奈,这位小客人可是可爱,就是有点奇怪。
“安琪小姐……”她无力地喊,只好在旁边等她回过神。
半晌后,安琪贪婪地环视好几圈,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眼睛。
“安琪小姐,我带您去别的地方走走吧。”苏珊松了口气,立刻躬身说。说实话她实在不觉得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对于庄园这只是最平淡无奇的一角。
安琪看向她,蜜糖色眼睛焕发出截然不同的生气,点点头说:“我们走吧。”顿了一下,又歪着头看向她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苏珊·波尼尔,安琪小姐,叫我苏珊好了。”她微笑回答。血族里只有拥有名望的古老家族才有“姓”,虽然她只是家族旁系的一名灰血族,但“波尼尔”这个姓氏已经带给她足够的荣耀。
很明显玛格丽没必要对她进行血族常识的普及,因此安琪听了没有特别的反应,只平静地表示知道了。
这倒让旁边的苏珊刮目相看,她想这位奇怪的小姐一定出身高贵,多么与众不同的气度啊。想起少爷对她的重视,她立即下定决心要让她见到庄园最美的一面,绝不能丢少爷的脸。
说做就做,苏珊马上干劲十足,吸口气调整出最完美的面部表情,微笑道:“那安琪小姐,我们先去玫瑰花园吧。”
安琪点点头,跟随她的指引走,不久一片高低错落的景观树丛出现在眼前,花园入口竖着一块木牌,上面的字她看不懂,苏珊跟她解释,这是血族的古文字,意思是“禁忌花园”。
安琪随她走进去,发现右边不远的大窗口正好是她醒来的房间,一旁苏珊则抓紧时间跟她讲解起来:“这里是庄园最美的风景之一,每天都有专业的花农打理;噢,你看,那是托尼,他是这里最老的伙计,上个月刚过完300岁的生日,以灰血族的寿命来说,他已经快退休了。”
说着她不由伤感起来,她还没活到对生死离别无所谓的年纪。
那边蹲身修剪花丛的老人也看到两人,热情地起身打招呼道:“嘿,苏珊!你又带人来了!”
“嗨!托尼大叔!这是少爷的客人!你忙你的!”苏珊大声回应,灰血族到这个岁数感官退化得厉害,她不大吼对方是听不见的。
那边的老人“嘿嘿”一笑,摇手喊道:“去彩虹园!那里的彩虹玫瑰开了!”
苏珊脸上立即露出惊喜的表情,大声谢过老人后,便一边领安琪往小径走,一边说:“天啊,您可真幸运!往常它们可没开这么早。啊,您知道彩虹玫瑰吗?和地球人工染制的不一样,它是初代殖民者从母星带来的品种,只有薇尼庄园培植成功了,市面上非常少见呢!……”
她一路滔滔不绝,安琪却兴致勃勃地转头看起两旁的花丛,各色玫瑰花混杂在一起,经园工的修饰呈现出一种令人舒适的美;经过一个小池潭旁时,一种有着美丽蓝色羽毛的鹦鹉在水面飞来飞去,看见生人也不害怕,反而冲人“傻瓜傻瓜”的叫得欢,威胁性地张开翅膀。
安琪“咯咯”笑起来,苏珊见她感兴趣,马上又巴拉巴拉地介绍起来,大意是“我们家庄园很牛逼,不是世界第一就是世界第一”之类的。
两人接着穿过一道木桥,很快来到一段蔷薇拱门前。苏珊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她上前输入手印,拱门发出“哔”的声音,然后她才回头对安琪说:“小姐,可以进去了。”
安琪好奇地跟上,经过缠花拱顶时发现这里设有雷达监控,不由好奇地张望起来。
“太美了!”刚出拱顶,苏珊的感叹便脱口而出。
安琪闻言往前看去,刹那间只见一片绚烂光晕狠狠往眼球撞来,溅出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色彩,仿佛一个缤纷的调色盘,各种颜色水乳般融合,有种要燃尽一切的波澜壮阔的美。
“每一次看都让我这么惊叹。”苏珊感慨地说,低头看向旁边的安琪,兴致勃勃地介绍起来:“安琪小姐,这就是我们薇尼庄园的招牌——彩虹玫瑰,它采用智脑进行全天候看护,而在采摘季节为了保护娇嫩的花径则使用纯手工采摘,以往这个时候,这里严禁花农以外的人……”
安琪打断她:“那里有人。”
苏珊突然被打断还没缓过神,随即配合地顺她的手指看过去,微笑说:“是花农吧——”话戛然而止。
“海薇安小姐?”她微微皱眉。
这边的动静早惊动远处花丛里的少女,她转过身来,看见两人高兴地朝这边挥手,不到一秒就跨越近百米的距离抵达两人跟前,途径处的花丛猛地摇晃起来。
“嗨,苏珊,上午好。”她笑着打完招呼,低头看向安琪:“咦,这里什么时候来了一位这么可爱的小客人?你好!”
少女五官精致纯美,穿着海蓝的肩带连衣裙,手跨一个橙色小提包,气质十分优雅;但她的笑容却透出邻家女孩的感觉,缓和了身上疏离的贵族气息,左耳插着一朵彩虹玫瑰,无声显示出她在这里的特殊地位。
“你好。”安琪抬头看向她,眼里透露出好奇。
“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啊?”少女半蹲下来,笑眯眯地问。
“安琪小姐。”她眉眼顿时弯起来,“兔斯基说是很美的名字。”
少女愣了一下,苏珊赶紧笑着插嘴:“安琪小姐喜欢开玩笑,海薇安小姐不要介意。”
海薇安笑了笑:“她很可爱。对了,艾伦回来了吗?”
“少爷还没回来。”
“真是不巧。”她遗憾地说,倒没有问他去了哪里,从包里拿出一张白色烫金帖子说:“我来送舞会的邀请函的,那就请你交给他吧。”
“好的,海薇安小姐。”苏珊接过帖子恭敬地回答,明明应该是熟人,她的态度却近乎陌生,让人不由有种怪异之感。
海薇安仿佛毫无所察,笑着摸了下安琪的草帽便道:“那再见,可爱的小安琪,希望下次来还能见到你。”
安琪抬了抬被压低的帽子,挥手跟她说“再见”。海薇安便向苏珊点下头,往花园出口方向走去。
“你为什么要紧张?”等人走后,安琪转头好奇地看向苏珊。
苏珊似乎吓一跳,眼角飞快瞥一眼彩虹园的出口。见海薇安的背影已经消失,她才松了口气,低头看向她敷衍地说:“唔,没什么。”
安琪扫一眼她露出来的半截手臂,此时还可以看出肌肉绷紧、汗毛竖起的痕迹,明显是神经紧张所致,不由疑惑地看向她。
苏珊低头看见她清澈眼睛里的倒影,不禁轻叹口气:“您长大就会明白了。”
安琪便没有再问下去,玛格丽说大人说这句话时,就是有事情不想让小孩知道。她是个体贴的孩子,马上把注意力转向眼前这片花海。
“苏珊,我可以去摸摸它们吗?”她睁大眼睛问。
“当然可以。”苏珊微笑领着她走进花圃里,这种玫瑰虽开得艳丽,香味却甚清雅,一丝一缕的渗入呼吸。
“这种玫瑰不仅极具观赏性,而且是高级愈合剂的原料之一,香味有安神、刺激细胞再生的作用。您要摘一朵看看吗?”
安琪摇了摇头,手指轻轻摩挲花瓣,感觉到花儿在她的手下轻轻颤抖,这让她不忍心谋杀掉这一小生命。她手拂着花团往前走,低头瞥见下面有许多颓败的花骨朵,不由疑惑起来。
苏珊跟她解释:“这是被淘汰的花株。它们没有在自然状态下生存下来,不久就会枯萎,但它们能为其余的花提供丰富的养料,是人工肥料无可替代的,上面的花开得这么灿烂多靠它们了。”
安琪闻言目光里泛起怜悯:“真可怜。”她感叹着蹲下身,双手捧起一株病恹恹的花苞,眼里似有光华流转。
接着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这朵萎缩的花苞,在不知名力量的作用下,竟慢慢恢复生机。深绿的花径向上蔓延,触到阳光才停下来,然后娇嫩的花苞缩短光阴般缓缓绽开,没一会儿就和周围的花朵一样!
一旁苏珊已经呆住,神色里满是震惊。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呼吸急促起来,好一会儿才吞了吞口水问:“安琪小姐,这是你的能力吗?”
安琪仿佛没有听见,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眼睛里漫上困惑,很奇怪的感觉,手心仿佛还残留着刚才的热度,这是她的技能吗?
苏珊以为小女孩不愿回答,这会儿心情稍平静下来,也觉得自己唐突了,但她第一次没有为自己的莽撞感到愧疚,任谁看到这一场景也会控制不住的。
强大的血族拥有各种奇特的天赋能力,却没有一种能在无科技配合下改变生命体的成长,与之沾边的能力都没有,因为亘古的自然界告诉人们,生命是独一无二的,自然规律是不可更改的,所以眼前的场景由不得她不震惊。
苏珊意识到这是一件了不得的事,这时候高等女仆的素质就体现出来。她迅速镇定下来,冷静地躬身说:“安琪小姐,您放心,刚才我什么也没看到。”
安琪闻言奇怪地看她:“可你明明看到了啊。”
苏珊眉尖颤了一下,仿佛自己无意间发现一秘密,却马上被秘密的主人抓包。刚才小姐的意思是不肯相信她吧,就像前几天热映的间谍电影——“只有尸体才能保守秘密。”
长年浸泡在庄园,苏珊的政治敏感度大大提升,此时想的也比别人多得多。她想到这位小姐能力这么特别,想必会引起联邦重视,不,说不定她的家族已经和联邦达成共识,所以少爷才这么重视她吧。
电光火石间,她甚至假想到这背后有一个深远的计划,而自己将不得不为了这个神秘的计划作出牺牲,不由产生一种类似悲壮的情绪。
不,我不能给少爷丢脸。她模模糊糊地想,于是低下头不说话,一副心灰意冷、等待判决的模样。
安琪见她低头不语,却没有计较下去。她转头看向花丛底下的花骨朵,觉得它们可怜极了,下决心要用刚才的能力拯救它们,于是蹲下来,双手捧起花苞,闭上眼睛回忆刚才的感觉。
一旁苏珊还在颤抖着心等待裁决,等了一会儿没动静,于是悄悄睁开眼睛,眼角正好瞥见脚边软趴趴的花株突然迸发蓬勃生气,直直往上面蹿,然后很快开出硕大的花朵。
她心里马上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猛地抬起头,看见眼前场景倒吸口气——坏了!
“安琪小姐,快住手!”她脱口大喊,也忘了先前的惊恐,直急得团团转。
这可坏了!下面的花蕾作用是为上面提供肥料,现在它们都开花了,上面的花很快就会缺乏营养,开不了几天就会败了!
“请您住手!”苏珊拦到安琪身前,满脸焦急地企图阻止她。
安琪却对她的行为感到不解,前一秒暮气沉沉的花苞现在都朝气蓬勃地晒着太阳,她是在帮它们啊。
花儿没有停止生长,苏珊的心越来越往下沉,彩虹玫瑰是庄园的重要创收项目,一朵花的价格就贵得离谱,现在损失这么多收入可是以数十万金币的基数递减,老天,这要让花农们和老巴克知道……
她已经不忍去看了,手脚冰凉地想,噢,今天的太阳可真大,真大……
就在这时,一个仆人从小径赶来:“苏珊!少爷回来了,叫你带小姐回去呢!”
苏珊从没觉得这些臭男人的声音这么好听过,立即正色对安琪说:“安琪小姐,我们得马上、立刻回去了,少爷在等您呢。”
安琪闻言歪头想了想,对这位天堂的“少爷”不免好奇,说不定能得到玛格丽的消息呢,她想。
“那我们走吧。”于是她眼里的流光黯下去,花儿们停止了生长。
苏珊看一眼延伸到前方很远的生长线,眼角狠狠抽搐一下。收回目光,她朝安琪微微躬身,努力保持镇定地领她往原路返回,一路祈祷尽职尽责的花农们不要马上发现这里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