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等曹植前脚刚走，曹丕就直接快步回了寝宫。

　　甄妃见他归来，以为是他回心转意，便忙笑着迎了出来。曹丕冷笑一声，手伸过去，直接扣住她细嫩的咽喉，说道，你现在得意了吧，你去救他，他如有神助，七步作出诗来，最后平安回去。

　　甄妃不语摇头，曹植没死，她也放了心，但是她并没有如他所说的去救他啊。她说，子桓，你走后，我一直在这里，侍女们可以作证，我哪有去救她啊。旁边的侍女也纷纷点头，曹丕把甄妃推dao在地，又对那几个侍女各赏了几个巴掌，说我亲眼所见，你们也敢连着这贱人一起来骗我。挨了打的侍女捂着脸低下头去，再也不敢多话。

　　曹丕又走到甄妃面前，拿剑指着她，恨道，你为什么如此待我，我待你不好吗，我是这样爱你。可是你勾引我的弟弟，和他一起来伤害我。

　　甄妃慌慌地摇头，泪珠大颗大颗滴落下来，喃喃地轻声道我没有我没有。

　　剑尖越抵越紧，她感觉自已颈项处冰凉，不由身心一寒，不作解释，闭目等死。

　　曹丕见她如此模样，不由心疼，轻声道，阿宓，你只要告诉我你跟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就饶了你。

　　甄妃睁开眼来，眼里尽是伤心，她慢慢说道，如果我说的话，你会信吗？

　　曹丕点头，说会信，会信。我是那么爱你，当然会信你。

　　甄妃摇头，她想起他几次三番对她莫名其妙的指责的打骂，她摇头说，不，你不会的。

　　曹丕生气，一改温柔模样，拿剑的手用力，甄妃的皮肤已划破，流出血来。还要她说什么呢，自已为什么还要相信她，她还能说出什么呢，难道她说她和曹植什么也没有，他就信了她吗，他自已亲眼看见她打扮得那么妖娆漂亮去救曹植，自已亲耳听到曹植说他们曾经相好过。他还要她说什么呢。他知道自已是给自已一个机会，也给她一个机会，他真的不想杀她啊。她为什么要背弃他，他对她还不好吗，可叹他曹丕英明神武能得天下却得不到最爱女人的心啊。

　　说，你说啊，他怒道，你只要说你跟他没有什么，我就信了你，我们重新来过。

　　可是甄妃看着他的眼睛，想到这些年他的暴虐和多疑，突然心身俱冷，她突然心一横，咬牙说道，好，我说，对不起了。我在认识你之前，的确和他相好过。只是没想到后来嫁给你。

　　曹丕如遭五雷轰顶，不由身体晃荡，他眼角有泪，低声问道，这么说，你是从来没有爱过我了，一丝一毫也没有爱过了？

　　甄妃已打定主意，她望定他，一字一顿说道，是的，从来没有爱过，我只爱他。

　　啊呀，曹丕再也受不了，悲从中来，手腕用力，剑向前刺进，抵进甄妃咽喉，甄妃眼睛微微一睁，随即笑了，嘴里流出血来，她柔声唤道，子桓，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而此时的曹丕早已惊呆，他杀了他最爱的女人，这个曾经说过也最爱他的女人。他踉跄几步，听她言语，不由蹲身将她抱起，眼里有泪，他知道自已错了，他是这么爱她，他是这样舍不下她。甄妃说，子桓，你再凑近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快点，要不就没时间了。

　　曹丕含泪点头，依言将耳朵放在她的唇边，她的气息开始微弱，声若游丝。她说，子桓，这个秘密就是，我甄宓，自始至终只爱你子桓一个。我甄宓只爱你子桓一个。

　　她说道这里，停下来，歇了一口气，曹丕望定她，仿佛痴了一般。她望着他笑，说道，刚才那些话都是骗你的。我以前根本就不认识曹植，他大概是喜欢一个女子，那个女子跟我长得像，就疑我是她了。她说到这里，慢慢抬起手来轻轻***他脸颊，说道，我是这样爱你，是这样舍不得你。可是我要去了，再也不能陪你，不能和你白头到老了。我结婚的时候，是那样感激上苍，让我们在一起，可是现在我要走了。子桓，你若爱我，你为什么又不相信我呢？

　　说完就眼睛一闭，手从他的脸上跌落下来，死去了。

　　曹丕抱着她，直到此时，一滴巨大的泪珠才从他晶亮的大眼中滴落下来，是无以复加的疼痛和愧疚啊。她用她的死来见证了她对他的爱，也惩罚了他的多疑。她是活不下去了，他这样暴虐多疑，成天的对她不是打就是骂。到后来她是这样怕他，不惜以死来逃避他。

　　他的阿宓，他从此就错失了她。

　　（三）

　　可是面子上觉不能显出自已的错误和后悔，他安排了甄妃的后事，看到甄妃生前常抱的甄妃枕，他叫人过来，指着那个枕头说，你把这个去送给我弟弟曹植，跟他就说，甄妃已被我杀了，这是她生前常用的枕头，他既然这么爱她，就留给他做纪念好了。来人领命而去。

　　曹丕心剧疼，可是他装着没事人一般，好像只是杀了一个背判他的女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死穴和伤口。

　　果然曹植收到那个宓妃枕，当场吐血，痛哭失声。他哭道，阿宓阿宓是我害了你啊。闻讯赶到的崔芙见了不由恻然，她知道这出闹剧不能再闹下去了，是她不得不现身的时候了。

　　她走过去，说道，你不要哭了，那个女子真的不是洛神阿宓。

　　曹植背过身去，远走几步，不理她。

　　崔芙说，真正的阿宓是我啊，子建。她用着多年前她的本声，天真浪漫，清脆娇俏。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眼里有泪。

　　也不顾他的惊诧，脱了崔芙的皮囊，现出真身，依然是着碧绿裙衫，黑亮长发垂至腰际，头上戴着他编的花环。

　　眼角还有着泪的曹植为这一切惊呆了，阿宓，真的是你？

　　阿宓含着泪含着笑点点头。

　　可是曹植却又不相信了，他说你骗人，说不定你才是跟她长得像的人？

　　阿宓摇头，嘴里念道，蘅皋岩畔，洛川水底，我与君约，生死不离。

　　这时曹植呆了，这几句当年是阿宓亲口允诺他的，除了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阿宓？真的是你。他慢慢走过去，几疑是梦。

　　正在这时，却闻门外有声报，太祖到。

　　曹植惊道父亲来了，阿宓也手忙脚乱，匆匆拿着崔芙的皮囊穿了起来，又怕衣裳不整得曹操怪罪，赶忙拿了一件红色的披风披上。

　　曹操进来，曹植崔芙一起上前施礼，曹操望了一眼崔芙，他现在又与崔琰交恶，因此看着崔芙又生了几分厌恶，又听说曹丕曹植兄弟不知，想这妇人一点也不贤能，不会在家相夫教子。曹植娶了她，不但没一点长进，反而更见糊涂，又见她穿了一件红衣服，里面是绿色的裙衫，更是恨了几分，不满道，穿衣服怎么这里花里胡哨的。崔芙红脸，低头不语。

　　曹操和曹植说道，你七步成诗的事我也听说了，甄妃已死。这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再生事。曹植答应说好，希望会见快点结束。

　　曹操果然马上出门，只是到了门口回头指着崔芙说道，这妇人既不贤惠又不端庄，衣着花哨，我赐死她。你备一杯毒酒叫她喝了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剩下崔芙和曹植如木鸡般呆在原地，崔芙无语，曹植流泪，说道，这不公平，我去跟父亲去说，他凭什么。

　　阿宓苦笑，轻声言道，欲加之罪，何犯无辞。他是非要我死不可，这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说罢拿着一旁的挂剑，极快地往脖间一抹，也自刎了。

　　曹植大恸，上去扶起，含泪道，阿宓，我们刚在一起啊。

　　阿宓苦笑，说，其实我在你身边已经很多年了。可是你一直忽略我。

　　曹植摇头，说我不知道是你啊，我一直误会。真是恨死自已了。

　　阿宓劝道，你莫要怪自已，这都是命。我原本以为到红尘来，能和你恩恩爱爱白头到老。没想到这一路走来却是这样辛苦凶险。我已经厌倦这种生活了。还不如回洛水去做我的洛水之神，虽寂寞没有爱，可是也不会有这么多伤痛。

　　曹植的泪水大滴大滴落了下来，他说，不要，阿宓，是我错了，还请你不要舍下我。

　　阿宓摇头，说我已太累了，我真的想走了。你若是还爱我，就不要留我，这些年我寄住在崔芙的皮囊里，没有以前的美丽，被你误会冷漠，甚至连畅快呼吸都不能。如今因为你爹爹与崔琰交恶，我连这具皮囊的容身之地也没有了。你放心，我只是离开，不是死。崔芙早已病死，我是洛神，我是不会死的。

　　曹植痛哭，他央求，你不要走。没了崔芙，你可寄住在别的皮囊里，或者你没有形体我也不介意。只要你不离开我。

　　阿宓苦笑，她说子建子建，你还不明白吗，我是厌倦俗世中的生活了。我怀念以前的日子，我要回去，你明白吗，尽管我还爱着你。

　　曹植不作声了，他知道他不能太自私。

　　这时阿宓拿出一块玉佩，晶莹剔透，正是曹植当年赠与她的信物，她说，这是你当年赠我的玉佩，我一直珍藏在身，可惜到现在才能让你看到。这个我会一直带到身上直到地老天荒。我赠你江南明珰，它是我最贴身最心爱之物，给你作个纪念吧。

　　说罢就递给他一双精致耳坠子，晶莹闪烁，然后她对他笑一下，断了气。元神从崔芙的身体里出来，起身出去。到门口又回来看了一眼痛哭流涕的曹植一眼，不由又泪流满面，但是踟蹰再三，末了也还是狠狠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