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准备迈进屋子的脚步又退了回去，对着院子那边和声说道：“阿弥陀佛，施主既也是修行之人就应该讲讲道理，这明明是老衲预先提出作寺庙用的！”

　　“少废话，快快离去且饶你不死！”另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咄咄逼人声音很是动听却是半分也不饶人的语气。

　　老和尚之前骂小童的一般的怒意又窜了出来，朝外面喝道：“既然施主欺人太甚，老衲也不装君子了！哼，要打便打，老衲还怕了你这黄毛丫头不成？和尚可不懂怜香惜玉的！悟净，你退到一旁去！”

　　“等等！本道姑并非是惧了你，只是这里可是我派未来的道场，我可不想弄坏了。在这里施展不开手脚，不如到前面的柳树林里如何？”最先开口的那个女子提议。

　　“正和老衲之意，这里可是老衲的开宗之所，打坏了老衲该找谁赔去。请！”那个老和尚也很是赞同，说完就跨出门去。

　　“哼！我们走！”

　　一阵脚步声后桃灼轩又恢复了平静。

　　可是这个平静也是暂时的。斑驳的树影投射下来，我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将来，这里不知会成寺庙还是道场呢？

　　苦苦怀念的家如今变成这样是我始料不及的，虽然胤之曾经不止一次地提醒过我绝尘谷已经不是原来的绝尘谷了，如今亲眼所见果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呢！

　　这里已经不再属于我一个人，没有了昔日的亲人，也不再清净纯粹和美好。如今谁都可以进来，今天可以是想盖寺庙的和尚和想开道场的道姑，明天也可以是惦记着绝尘谷宝物的人。

　　也许这里终究会热闹起来，那也是形形色色的人的天下了。因为这里，再也没有妖了！

　　原以为回了绝尘谷就什么都好了，回来的路上我还在想是不是我试着忘掉那些可怕的记忆就可为回到桃灼轩就可以守着玉婆婆的气息过完我的这一生，可是现在……我该怎么办？

　　我连最后的一分退路都没有了，这里已经找不到曾经的回忆和半分的亲切了，就连玉婆婆为我做的秋千也不知去向，这里给我留下的除了满心的伤痛就是满目的疮痍。

　　那么，我该何去何从？

　　“你……还好吧？”熟悉不过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转过身去浑然不觉身后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人，“胤之……”

　　他嘴角弯了弯将自己的面容隐进了阴影中轻轻的声音自阴影中传来，“我一直在后院守着。”

　　我光顾着伤心我几乎忘了他的存在，等想起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早已经走了。

　　听到他说的“守着”这两个字时，我内心的某根弦似被触动了一般泪珠又呼啦呼啦地往下掉了，我扁了扁嘴问他：“他们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嗯。”他低下头，我更看不清他的样子。

　　“我真没用，既打不过和尚也打不过道姑，只能任由他们将这里变成寺庙道观。”我抹了一把泪水兀自笑了，可是这个样子一定比哭时还难看吧。

　　“傻瓜，即使没有他们你又真能安心住在这，永远地守着心中的那点痛苦的记忆这样过一生吗？那样漫长的痛苦和孤独你又能承受得了多少？”

　　守着记忆过日子，痛苦和孤独……我的双眸突然放大，猛然想起玉婆婆……婆婆她当时如我这般经历了如亲人般桃花前辈的死，独自承受着这些就是这样守着那些记忆在这里默默地生活了三千多年吗？

　　我一直以为，她和小青一样有着只是孤寂，漫长的孤寂而已。

　　上天真是残忍，她已经这样痛苦了，为何还要给她一个这样的结局？

　　她说，若非桃花前辈的最后一丝善念，她便入了魔道。

　　如今又比入了魔道好多少呢？三千年的默默守候换来的就是魂飞魄散吗？

　　胤之说得对，我没有玉婆婆的善性德行，若是让我独自呆在这里即使是不入魔也会疯掉的。我不过是一只什么都不会的小妖，没有成仙的觉悟，断断是过不了这样孤寂而漫长的岁月。

　　他的话字字直指我心，总能说到我的心坎里。胤之他真的很了解我，比我自己还要了解得多。

　　“你不是说要为他们立衣冠冢么？走吧！”

　　我看了一下四周，空的空碎的碎，实在找不出能代表玉婆婆的东西，后来终于在她的柜子里翻出几件粗布衣服，想来是那些人不肖拿走的。我挑了一件玉婆婆平日最喜欢穿的杏色棉衣抱在手里。

　　我们就这样走出了桃灼轩，直到步入桃花林我才有勇气回头，远远地，只看见隐在了林间的一角飞檐。

　　许久，才黯然回头。

　　这里便是当日的战场么？

　　一小片树林已经被烧焦了，剩下一个个漆黑的炭桩，在四周其它桃树的围合下成了一块空旷的不毛之。我知道玉清山道士们的尸体统统都运了回去，而妖尸也被多半是被拣走了，用胤之的话许多邪门歪道的人或妖都喜欢用妖身上的东西炼制些奇怪的秘法，所以这里连骨头也不剩下。

　　多少次想象过重新回到这里的情景，我以为我会再次晕眩过去，如今我的心却出奇的平静。

　　我默默地看着这块被烧得焦黑的土地，数月的风吹雨打和人为的“扫荡”，连一具尸体也没有，只剩边缘的地上浅浅的暗红色血迹隐隐诉说当时的惨烈。

　　而我本该和道士同归于尽的，却被道士所救现在还和一个道士重新来到了这里，如金蟾子所希望的那样……

　　本该拼了命也要为你们报仇的，可是对不起，小泥鳅实在没用，如今甚至已经无法分辨出仇人和朋友了。因为，在心里已经不知不觉地模糊了仇人和朋友的界线，他们似乎并不该死，可是这到底是谁的错呢？我痛苦地抱住头蹲了下去。

　　若当初随了他们一起去了该多好啊，也不用这样可笑地夹在仇人和朋友之间不仁不义，连家也回不去了。

　　我早该回来的，不然也不会连你们的尸骨都丢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

　　“傻瓜，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胤之上前将我扶起轻轻地说道，眼里一丝心疼一闪而过，却握着我的手不肯再松开，仿佛希望给予我力量一般。

　　可我却重重地将他推开，我心中万分地自责，不可压抑的疯魔起来，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和杀死他们的人在一起……直至脚下绊倒一个石头一个酿跄险些跌倒，也不管不顾。

　　我在心中大喊：金蟾子，你在哪里？怎么办，我连为你立衣冠冢的东西都没有呢？

　　忽然我的脑中仿佛想到了什么，猛然蹲下身子抱起刚才的那快绊住我的石头——那块软软的石头，两行清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这个石头的花纹和形状我再熟悉不过了，我紧紧地抱住他，眼泪也越来越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