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医前脚进宫门，小卓子后脚就回来了。他跑得一头是汗，跪在衡敏面前，气都没喘匀便急急说道：

　　“回格格，雍亲王得了奴才的报，没耽搁一点工夫，立时便往咱们宁寿宫来了，现下轿子已过了撷芳殿，奴才先回来通报一声。”

　　衡敏点点头，微微笑道：

　　“事情办得不错，回头我自会好好赏你，你先下去吧。”

　　小卓子磕了个头才站起来，离开前殿时已笑得合不拢嘴，为衡敏格格办事实在是大大的优差，上回不过是去借了一本书，就赏了整整一两重的银锞子，这次大半夜的去南熏殿给雍亲王报讯，在雍亲王那里已拿了赏，回来格格也说要赏，这样的差事，正是多多益善。

　　衡敏可不知道自己在小卓子心中堪比散财童子，她正带着秋香灵珠到宁寿门去迎胤禛。走到宫门外的时候，正看见雍亲王的软轿行到近前停了，随行的太监掀起轿帘，胤禛下了轿，清矍的面容在摇曳闪烁的灯火中显得格外沉静。

　　因为出身而不太受未来雍正帝待见的衡敏面对胤禛很发怵，可是佟贵妃和怡贞都在后殿守着胤衸，偌大个宁寿宫里，还就只剩她一个主人身份的存在，因此衡敏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招呼这位雍亲王。

　　胤禛看见过来行礼的衡敏时并没有什么惊讶的神情，仅是微微挑起了眉峰，边向门里走边温言道：

　　“衡敏格格不必多礼。十八阿哥怎么样了？太医来了没有？”

　　衡敏轻轻往旁边迈了一步，不着痕迹的拦住了胤禛的去路，轻声道：

　　“回王爷，胤祄哥哥正发着高烧，方才太医院的孙院判刚进去，贵妃娘娘也过来了，就在后殿。”

　　历史上的雍正在皇子时期最是谨慎守礼，她料想胤禛可能会因为佟贵妃在宁寿宫而避嫌不入，是以在胤禛进宫门前出言提醒。

　　胤禛果然立刻停住了脚步，目光落在衡敏身上，衡敏顿时理解了胤衸的感受，被这么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盯着，很难不生出敬畏之心。幸好胤禛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略一沉吟，道：

　　“既然贵妃娘娘在，我自不方便进去，就在门外等着好了。”

　　衡敏轻吁口气，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猜错，又道：

　　“那就委屈王爷在这里等候，每隔一刻钟，衡敏会派人来给王爷回话，通报里面的情形。”

　　胤禛又望了衡敏一眼，目中似有深意，他最终没说什么，只是微一颔首，表示同意了衡敏的安排，然后默然退到宫门之外的墙边站定。太监手里提着的花梨木四角防风灯笼，发出温暖摇曳的红光，却不能驱散浓黑的夜色，衡敏再也看不清胤禛的神情，只觉那个高瘦安静的身影，透出一股苍凉寂寞的意味。衡敏突然为他感到难过，别人眼中高高在上的雍亲王，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严苛的约束自己压抑自己，几乎是神经质的自虐一般，怀着心头的一把刀忍到了登基为帝的那一天。

　　秋香凑近衡敏耳边，低声道：

　　“格格，不好让雍亲王就在夹道那里等吧，要不，请王爷到前殿里坐着？”

　　衡敏摇摇头，道：

　　“王爷自己说在那里等，咱们就不要多事了。”

　　她想了想，又道：

　　“秋香，你找人给王爷搬把椅子来，再沏了热茶送过去，夹道里风大，祛祛凉意吧。”

　　安置好了胤禛，衡敏匆匆赶回后殿，她不知道怡贞的物理降温法有没有太引人注意，若是让佟贵妃看出什么不对就坏了。

　　孙院判还在东暖阁里没出来，怡贞等得心头长草，倚着屏风探头探脑，看见衡敏走进来，赶紧凑过去，把衡敏拉到屏风后面，在佟贵妃身边一起坐了：

　　“阿敏你回来了，在外面忙乎什么呢？”

　　佟贵妃闻言笑道：

　　“公主可问对了，今夜咱们衡敏敏格格跟个小大人儿似的，把宁寿宫里一众奴才们指挥得头头是道，没有她在外面撑场面，咱娘俩哪能消消停停坐在这里喝茶呢！”

　　怡贞抿嘴一笑，道：

　　“阿敏心思细，耐性又好，她做这些事情最合适不过了，若换了我，一定弄个一塌糊涂。”

　　衡敏脸上微红，道：

　　“娘娘谬赞了，衡敏只是担心胤衸哥哥，干等着心里又慌，所以找些事情来做罢了。”

　　她抬眼望了望佟贵妃，又低声道：

　　“雍亲王刚刚到了，现正在宫门外的夹道里候着，衡敏过来问问太医怎么说的，好去给雍亲王回话。”

　　怡贞撅着嘴，道：

　　“那个孙院判慢得厉害，进去好大一会儿了，还没出来给个说法呢，你就在这儿跟我们一块儿等吧。”

　　衡敏担忧的看看怡贞，太医进去这么久都没出来，难道十八的病真的那么凶险？怡贞眼底也满是不确定，见衡敏脸色有些苍白，勉强笑笑，安慰她道：

　　“贵妃娘娘说了，孙院判医术高超，有他在，胤衸哥哥一定不会有事的。”

　　佟贵妃轻轻拍拍衡敏的肩头，柔声道：

　　“不错，这孙院判是药王孙思邈的第五十七代孙，家学渊源，弱冠之年便已是名满江南的杏林圣手。皇上南巡时特意派人寻访，将他请到太医院来任职。孙院判医术既高，性子又谨慎，很得皇上信任，十八阿哥的病，也一直是由他诊看。你们两个丫头，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罢。”

　　怡贞何尝不知道这番话不过是佟贵妃安抚她们的，只是做出全然安心的模样，笑着点头。衡敏却有些走神，药王孙思邈难道不是隋唐时代的道士么，怎么居然会有子嗣繁衍下来，那孙院判该不是跟名人攀关系的骗子吧。

　　腹诽曹操曹操就到，不知与药王孙思邈是否真有血缘关系的孙院判终于从东暖阁出来了，隔着屏风跪下朗声道：

　　“微臣给娘娘回话。”

　　佟贵妃温声道：

　　“孙大人快请起身。丁香，给孙大人看座。”

　　丁香过去将孙院判让到右首的洋漆椅子上坐了，佟贵妃这才开口问道：

　　“依孙大人看，十八阿哥这次的病要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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