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贞向衡敏投了个多谢理解的眼神,清清嗓子,悠然道: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jinfeng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胤衸笑着点点头,忍不住要夸她一番:
“看不出怡贞妹妹平日很少读诗词,却也背得出秦少游这首鹊桥仙。”
怡贞嘻嘻一笑,心道:你是不知道这首词在数百年后的流行程度,那简直就是拍拖男女的必背功课啊。
她安全过关,立刻很义气的指指衡敏:
“我背好了,该阿敏了。”
衡敏微微一笑,她虽是文科生,能从头到尾背下来的诗词却也不怎么多,因此也不谦让,清声吟道: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语声一落,怡贞便很捧场的拍起手来,笑道:
“好个‘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她听着前面一直觉得耳熟,到了最后一句才反应过来,暗道,原来是这首诗。
胤衸也赞道:
“衡敏妹妹挑的这诗,虽不如秦词绮丽缠mian,隽永雅素,却犹有过之。”
怡贞看自己和衡敏都已过关,一腔精神头就都放在了眼前两个正太身上,她一副看好戏的神情,笑道:
“胤祄哥哥别先忙着夸来夸去,赶紧背出你那一首才是正经。”
胤衸挑挑眉,随口吟道:
“鸾扇斜分凤幄开,星桥横过鹊飞回。争将世上无期别,换得年年一度来。”
怡贞见胤衸背来如此轻松,所背之诗她更是连听都没有听过,不禁有些讪讪,却听一旁衡敏问道:
“李商隐作了许多七夕的诗,胤祄哥哥怎么单挑了这一首?”
胤衸眼中露出几分狡黠,笑道:
“自然是因为这首最短。”
怡贞和衡敏双双绝倒,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冒出一个念头:十八这枚正太,实在很有腹黑的潜质啊。
怡贞刚想说点什么,目光扫过沉默的策凌,眼中一亮,笑道:
“师兄,该你背了。”
胤衸和衡敏都是一愣,他们方才穿针背诗,一通搅闹,自己玩的兴起,几乎忘记了这在座的第四个人。衡敏眉头稍蹙,暗暗有些担心,清朝初期满人尚武轻文,八旗子弟多习骑射,少读诗书,自己这位堂兄既随杨骁学武已有小成,诗书上的学问只怕未必在行,若是策凌腹中没有儿女情长的诗词存货,怡贞这样点兵点将,岂非会让他下不来台。
胤衸显然和衡敏想到了一处,轻咳一声,正琢磨怎生想个法子帮策凌圆过这场,却见策凌双眼微抬,道:
“牵牛在河西,织女处河东。万古永相望,七夕谁见同。”
他声音比胤祄略见低沉,此际将这首短短的五言绝句诗淡淡念来,倒别有一种韵味。
胤衸和衡敏齐齐松了口气,怡贞却浑然不觉几人的心理活动,自顾鼓掌称赞:
“师兄好厉害,这首诗我怎么没听过,不会是你写的吧?”
衡敏只觉黑线噌噌的从头顶垂下,忙狠狠捅了一下那个丢脸尚不自知的家伙,胤衸也回过神来,忍着笑对怡贞道:
“这是诗圣杜子美之作,怡贞妹妹,你实在该多读点书了。”
怡贞脸上一红,理科生穿越太吃亏了,动不动就要露怯。不过这小小的窘迫在怡贞强大的心理素质下瞬间就烟消云散,她眼珠一转,对胤衸笑道:
“胤衸哥哥,这下你可被师兄比下去啦。”
胤祄一愣,他倒不介意得这评价,却对怡贞的评判标准十分好奇,问道:
“怎么说?”
怡贞煞有介事的晃着脑袋:
“师兄选的这首诗,不是比你那首还短嘛!”
这次轮到胤衸为之绝倒,连策凌都忍不住嘴角微动。
衡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刮了她鼻子一下,道:
“平时不学无术,就只有这插科打诨的功夫厉害,你羞也不羞。”
怡贞涎着脸笑:
“我虽不学无术,却还是识数的,师兄背的五绝,比胤衸哥哥背的七绝,可足足少了八个字呢!”
说完了,张嘴就去咬衡敏的手指,衡敏惊叫,忙不迭缩回手去,两人嘻嘻哈哈闹做一团。
胤衸无奈的摇头,对策凌道:
“这两个丫头是疯惯了的,你不要见怪。”
策凌低头道:
“策凌不敢。”
说完,忍不住抬眼望向开始相互呵痒的两个女孩子,面上的谨慎戒备渐渐褪去,瞳眸深处浮起一个隐约的笑意。
几次相处,胤祄倒很欣赏策凌的稳妥持重,有心与他多聊几句,他一时找不到别的话题,便将刚才大家所背之诗拿来作话引子。
策凌对这些诗作虽有涉猎,兴趣却不大,他一向觉得李商隐与秦观的诗词簪绂之气过重,因此言谈之中,还是更欣赏不那么诘屈嗷牙的古诗十九首与杜甫。
胤祄听他所说,心下也有几分认同,笑着说:
“诗涉闺情,怨慕蕴藉便是免不了的。只是秦少游这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轻清婉丽,想来也有兴象之托,我却是很喜欢的。”
怡贞这时早与衡敏玩闹够了,两人都静下来听胤祄与策凌说话,听胤祄说到这句词,怡贞忍不住便哼了一声。
胤祄听她哼的颇大声,便笑着问道:
“怡贞妹妹可是不以为然?”
怡贞大力点了点头,见胤祄、策凌都望向自己,一时兴起,忍不住对两只正太展开了情感教育:
“两情若要久长,不朝朝暮暮可怎么成呢。两个人若是隔着十万八千里,十年八年不能相见,别说写个信还得十天半月才能收到,单说这一年里还有三百六十五天呢,即便当初再如何喜欢彼此,成百上千的日子过下来,这喜欢却又靠什么维持呢。难道写几首情诗发几句誓言,就能管一辈子饱么。所以啊,秦观这词里说什么不用朝朝暮暮,姿态摆的倒高,却净是便宜话,万万当不得真的。”
胤祄听她言辞凿凿,虽立论奇怪,却也不是全无道理,不禁对怡贞有些刮目相看:
“没想到怡贞妹妹对世情能有这般见地,我可领教了。”
衡敏在一旁笑道:
“这人今天思如泉涌,果然是向天上神仙乞了巧来了。”
怡贞满面得色,拱手一揖:
“过奖过奖,都是七夕造的福啊。”
此言一出,满座的人都笑起来,策凌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伫了有一瞬间,又迅速转开去,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