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重毅淡然问道：“你知道红菱为什么被赶出府去？”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阿九怔了半天，想了一会，阿九迟疑地问道：“六姨奶奶？”这件事是府里的忌讳，阿九前两天才从小玉的嘴里知道事情的详细经历。此刻，她只能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章重毅看着阿九。

　　阿九只得道：“我听说，是六姨奶奶和她表哥晚上在屋子里说话，就给撵出去了。”

　　章重毅笑着摇摇头，望着面前的雪地，自嘲地问道：“难道我章家就是这样一个容不得人的所在？”

　　“其实也不是...”阿九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身体毕竟是个十五岁的女孩，有些话不方便说。

　　章重毅道：“你也不用解释，你说是在一起说话便被撵出去，那就算是这个原因吧。你可知道，这件事是怎么被发现的？”

　　“我听说是半夜走水，才闹出来的。”阿九说。这些事都是小玉告诉她的，章重毅此事提起，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不一样的内容。

　　章重毅点头，“不错，是这么闹出来的。阿九，你到国公府有十年了吧，府里走过几次水？”

　　阿九怔住，她穿越到这个世界才半年，哪知道这府里失过几次火，不过听章重毅这话，再想到此前的话题，她试探地问道：“这事难道和七姨奶奶有关？”

　　章重毅赞赏地看了阿九一眼，并不说话。

　　“真的是她？”阿九愕然，“我听说她和六姨奶奶是最好的朋友。”

　　章重毅道：“阿九，你记着，成大事者关键时刻要心狠手辣，却不能事事心狠手辣，得饶人处且饶人，若处处做绝，让旁边的人寒了心，便不好了。”

　　阿九觉得自已被章重毅引出的结论搞糊涂了，老老实实地问道：“国公，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章重毅道：“金芷是最后进门的，你看现在府中还有谁？”

　　一句话说得阿九傻眼。章重毅解甲归朝后，为了生儿子，连着接了六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进门。到如今不过四五年的功夫，一个被撵，三个病死，除了专心信奉圣主的三姨奶奶姚玉，就只有金芷一个人了。阿九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顺着章重毅此刻的提问，她不由迟疑地问道：“难道都和七姨奶奶有关？”

　　章重毅淡然反问：“你说呢？”

　　阿九吃了一惊，问道：“这些事，国公都知道的话，怎么事先不阻止她？”

　　“女人家吵架，老夫牵扯进去做什么？”章重毅这句话让阿九无言以对。

　　阿九看着章重毅，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明知道金芷做的事，却不去制止，他的纵容造成金芷行事越来越毒辣，到头来却说金芷手段毒辣，意欲制金芷于死地。

　　章重毅说，待他死时会带金芷一起上路，这话到底是真是假，会不会是为了平息自已的怒意，暂时这么说的？

　　章重毅淡淡说道：“阿九，不管哪个朝代，帝王家都不是一个寻常所在。你固然有些小聪明，却太冲动，心里装不住事。虽然你只是寿王妃，以后进宫的次数决不会少。离你大婚还有十个月的时间，你还是住在融萃斋里，没事的时候多跟金芷亲近亲近，看她是如何处事的。只要不学着她那样处处把事做绝就行了。”

　　“啊？”阿九一怔，章重毅今天的话太奇怪了，句句出乎她的意料，然而她又不敢象章重毅问自已那般直接问章重毅，这种对话逆差，让人太难受了。

　　章重毅走走停停，边走边说，阿九随着他不知不觉来到惠院前。

　　看着不远处惠院的院门，阿九站住脚，瞪着章重毅的背景，咬住唇。

　　章重毅听到阿九停住，他也站住，却没有回头，说道：“你自已也很清楚，这个家里没有人真正想杀你。这件事，我不希望再有人提起。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说。”

　　阿九的脑海宛如狂风掠过，乱成一片，章重毅什么都知道，话也说得明白，自已该不该接受？有选择的权力吗？阿九在心里惨然一笑，也许在昨天之前，她还存了个远走高飞的念头；然而现在，阿九想了想，不抱希望地说：“我想出府去看看。”

　　“呃？”这个要求出乎章重毅的意料，他沉吟了片刻，道：“行，不过得穿男装，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是谁。”

　　章重毅答应得如此爽快，实在出乎阿九的意料，她不放心地追了句：“我要自已走走看看，不是关在轿子里，被人抬着在外面转一圈就又抬回来。”

　　章重毅答道：“只要你别让人认出来你是谁，随你怎么转都行。”

　　“真的？”阿九高兴地一跳三尺高，拉着章重毅的袖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章重毅皱着眉，不习惯阿九的亲热，却又不好甩开她，淡淡说道：“进去吧。你不是喜欢醉仙楼李大嘴做的菜么，我已经吩咐人叫他进府伺候，中午便在这里吃了。”

　　阿九看着惠院的院门，心情又沉重起来，跟着章重毅慢慢走了进去。

　　金芷在屋里听到外面丫环禀报章重毅来了，笑意盈盈地迎出来，给章重毅行礼。阿九看着金芷，一个巨大的结梗在她的心里。章重毅看着，轻轻地咳了一声，阿九只得上前按规矩行礼。

　　阿九的表情落在金芷的眼里，让她的心一沉，脸上却没有带出半点，继续挂着满脸的笑，拉着阿九，陪着章重毅进屋。

　　小翠依事先商量好的，马上吩咐****将春哥儿抱进来。

　　章重毅抱着春哥儿，逗弄了一会，向阿九递过来。

　　春哥儿在章重毅身上跳着，笑着向阿九张开手，“抱，抱。”

　　春哥儿天真的笑容，让阿九不能拒绝。她伸手接过春哥儿，抱在怀里。人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已去。’章重毅虽然现在看着还健壮，也不知道他到底还能活几年，若他说带金芷一起上路那话是真的，可怜春哥儿不等长大，便要无娘了？想到这，阿九的眼睛润了，脸贴在春哥儿的脸上，此前找章重毅替小玉和自已讨个公道的想法便淡了。

　　章重毅从脖间扯下一个东西，向阿九递过来，“这个铜钱随我一起在人血里泡过，你带在身上，能够驱邪保平安。”

　　阿九听章重毅说得恐怖，原不敢接，眼角瞥见金芷脸上的表情，竟象是惊讶，怨恨和嫉妒的意思。金芷一向是笑脸含春，什么时候露出这些表情，阿九心有所动，将铜钱接了过来，揣进怀里。

　　章重毅又道：“我那里那套‘曹公旧梦’已经旧了，改天我要德安去书局看看，若有新印的便给你买一套，范公的这一本书，你一定要好好看看。里面的门道够你学的。”

　　阿九见章重毅说得郑重，点点头，对章重毅推崇倍至的范公好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