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重生 006 三年之后
作者:公子秦淮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大明天启前几年的的朝政格局,以大太监魏忠贤为首的阉党,对以杨涟、左光斗为首的东林党大臣的党派斗争,最终被魏忠贤假借天启帝的诏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为首的六名清流大臣全部缉捕。杨、左家遭灭门之灾。

  同年七月,东林六君子死诏狱,尸骨无存,史书记载为‘六君子惨案’。在六位大臣死后,魏忠贤更对东林党诸人进行疯狂的反扑,一时之间死难的清流大臣无数,朝中所剩者,皆依附阉党,为魏忠贤马首是瞻。

  皇室记录上书:信王妃左氏芊芊,系逆臣左光斗之女,在左家罹难时正在扬州娘家待产,问讯千里返京,途中遇虎,尸骨无存,唯余一女名朱薇媞,由天启帝亲赐封号‘长平郡主’。

  信王和信王妃恩爱无匹,陡闻噩耗,绝食数日,闻小郡主啼哭声而醒,后立誓三年不婚,以示悼念爱妻,民间多有为其情深,涕泪感叹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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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启八年,李如来到明朝已经三年。

  如今的她,是信王独女,有一个复杂的闺名朱薇媞,还有个皇帝御赐的,尊贵无比的封号‘长平’。

  “……善恶有名,智者不拘也。天理有常,明者不弃也。”李如,如今的长平郡主提笔轻勾,将‘也’字最后一笔收尾,满意地看着玉笺上一行行墨迹未干的字,一笔一笔端正平和,笔划丰腴饱满,虽算不上什么名家手迹,但胜在工整严谨,拘而不拙。一手好字可是人的脸面,这方面可万万马虎不得。

  “郡主可要用茶?”一边的侍女云兮赶着上前,手脚伶俐的递上茶盅,然后取过刚写好的字帖去窗边台子上晾干,丈许的平台上已经挨挨挤挤铺满了字帖,云兮手里捧着纸不知放哪里好,转头看看长平:“郡主这练了大半天字了,可要歇歇?”

  “也好。”长平不过略饮了一口茶,站在矮凳上张开双臂,让云兮抱她下地。如今这个身子不过三岁,连书桌都够不着,她便踩在矮凳上习字,被外人看见,少不得又有‘小郡主心性坚韧,敏而好学’的传闻了。

  自从三年前莫名其妙的穿越到这个世界,经历无数的彷徨和迷茫,如今她已经适应了这个‘长平郡主’的身份,并努力尝试着,在这个世界中努力生存。那日抱着她一起逃命的信王妃死了,信王从此一蹶不振,整日只在府中借酒浇愁,这信王妃的青鸾阁便成了她一个人的小天地。

  长平被云兮抱着下地,自己走到窗前,将临的字帖翻看一番,觉得满意了,才迈着短腿走向里面隔间。不算宽的木塌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仰面躺着,发出轻轻的鼾声,嘴角流着可疑的水泡,横在胸前的右手里还抓着一卷线装书。长平走上前,把老者手中的书抽出,在他耳边奶声奶气的喊道:“夫子,有人偷书了!”

  “谁,谁敢动我的书!”方才鼾声大作的老者,一个鱼雷打挺从榻上坐起,眼睛还惺忪朦胧的,先四下嚷嚷开来,“哪个小兔崽子敢偷老夫的书!”

  “就知道这样您才醒的快。”长平得意的把手中写着英文的书卷送上,仰头甜甜一笑,“学生今日的功课已完成,请夫子检查。”

  “你这娃娃,每日的功课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又何须老夫再查?”老者说着,连声打着哈欠,经不过长平的拉扯,拖拉着草鞋去窗边看字贴。

  他名唤柳生,本是北平街头一落魄文人,在信王为爱女选启蒙教师时,登门应征,长平一看到他就觉得莫名亲切,因此拒了其余几名大儒,如今柳生担任她的启蒙先生,不过数月。

  柳生嗜酒,好钻研西学,每日除了指导长平习字,就是捧着从远洋商船上带来的西学典籍研究,长平在其中惊讶的发现《几何原本》的古拉丁文,古希腊语,古英语三个版本,老头儿没日没夜的校对几个版本,连在教她习字时睡着了,梦话都是‘geometry’、‘prove’几个含混不清的英文。长平看着好笑,有时候也不折痕迹的指点他一二,被柳生惊呼‘神童’、‘天赋异禀’等等,每日大部分时间,倒是劝诱她学英语云云。

  “郡主的字,越发有进步了,不如为师教你习西文字母?”柳生眯缝着眼睛看着字帖,开始第一千零一遍的劝说。

  “免了。”她可不想再学一遍英语,如果她记忆不错,大明朝时并没有西夷之敌,有功夫弄些数学几何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不如用更多的时间来好好了解这个世界。“学生听说,建州女真勾结蒙古,屡屡犯我大明,夫子若有空暇,不妨教我蒙语、女真语,想来更实用些。”

  柳生不由失笑:“你这女娃娃,学些鞑子话作甚?”

  长平忽闪忽闪大眼睛,红润如珊瑚的脸颊上绽开一个小小的梨涡:“师夷长技以制夷,这句话夫子没听过么?”

  “郡主,长平郡主!”侍女的惊呼声远远传来,在书房门前停下,长平转头,是信王身边的二等丫头雨意,她气喘吁吁的,一脸惊恐,磕磕绊绊地说:“王爷,王爷又发火了,要打死春泥呢!”

  “什么?”长平收起脸上的笑意,吃了一惊,“你可知道是什么事儿?”

  “王爷接了一道口谕,就大大发作了一通,春泥姐姐上去劝,就被拖下去打了。听说是,”

  雨意吞吞口水,上前两步,声音紧张的细如蚊呐:“听说是皇上想让王爷续娶……”

  娶妻?长平愕然,下意识回头和柳生对望一眼。柳生收起了刚才一番疲懒像,捏着胡须沉吟道:“三年了,王妃娘娘是天启五年初春是没的,如今是立夏了。”

  长平一愣,才想起来,这个身子的母亲,信王妃已经去世三年,三年前信王爷是用‘守孝’的借口,推辞皇帝二次赐婚的,如今三年已过,这朝野上下盯着信王府动静的人,怕是按捺不住了。

  “小郡主!”云兮和雨意一同唤道,那快被打死的春泥本来是信王身边一等大丫头,模样好心地也好,院子里的小丫头们都喜欢她,如今见长平不动,两个婢子急得什么也似的。

  “本宫便去一遭。”长平说着向柳生点头行礼,张开双臂由云兮抱着,快步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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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王府并不大,在信王朱由检十六岁那年出宫开府时,原本是定的不过在京城暂居一两年,待和左府婚事一了,就出京前往封地,却不料出了左府灭门这般大事,信王也就一直在京城中居住下来。王府中人丁稀少,这般四进的院落已然足够。

  长平居住的青鸾阁和信王居住的凤啸楼最为接近,她被云兮抱着,急匆匆绕过小花园,在回廊上走了不远,就望见凤啸楼的院门,云兮正要加快脚步向前冲时,院门打开,两名侍卫拖着一具什么东西走出来。

  青色裙子,长长的黑发,一路淋漓的鲜血,毫无生气的头颅低垂着,正是侍女春泥的尸体。

  “啊呀——!”云兮雨意一起尖叫,云兮脚一软跪下来,差点把长平嗑在地上,长平此时也顾不得责罚云兮,只喊住两名侍卫:“发生了何事?”

  当先一名侍卫原本苦着脸,满面畏惧,看见长平像看见救星一般:“小郡主,求您快去劝劝王爷吧,王爷大发雷霆,这时候谁都不敢进屋啊!”

  自三年前信王妃‘意外死亡’,原本温和得有些柔弱的信王,像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酗酒、暴躁、愤世嫉俗,和皇帝大哥的关系也冷若冰霜,对下人更是随意打骂呵斥,一个不顺心就将人打死打残。是以府中下人都畏惧信王,他那凤啸楼轻易不敢有人走进。而暴怒时的信王,只要看见长平的甜甜笑容,便会立刻恢复温柔,是以每次信王发火,下人都是一溜烟的奔去找长平求救。

  只可惜这次信王怒火来的太快,自己来不及救这个婢女的命。长平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目光在春泥的尸体上划过,露出一丝悲悯:“好生葬了,春泥服侍父王最为尽心,多看顾她的家人罢。”

  长平目送着侍卫们拖走尸体,低头看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被春泥的尸体吓蒙了的两位侍女。这比自己过去熟知的世界,更为弱肉强食,越卑贱的生命,消失的越快,自己可万万不能落到这般,被人随意了结性命的地步。

  她再次叹了一口气,自己迈着两条小短腿,向凤啸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