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重生 020 有客燕来
作者:公子秦淮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戌时黄昏,信王府。

  “哗啦!”一声瓷器的脆响,宣告着主人又一次脾气爆发,让凤啸楼外驻守着的侍卫都是一抖。

  “滚,统统滚下去!”信王跺着脚,大声吼着,王承恩生怕主子踩到碎片,急忙跪下来捡地上的瓷器碎渣,顾不得被踩了好几脚。

  在他面前地下跪着的侍女,哆哆嗦嗦的,互相搀扶着才爬出去。王承恩收好碎片站起身来,静静等信王一通发泄过去。才开了口,斟酌着说到:

  “请主子息怒,量那魏忠贤也不敢对皇室血脉下手,小郡主说不定过几日就回来了。”

  “什么回来?现在本王连这大门都出不去,还不知道那帮狗东西怎么对阿媞,皇兄口口声声说对不起芊芊,如今又是怎么对阿媞的?那个阉货,仗着什么?还不就是爬上皇兄的床——”

  “主子,噤声!”王承恩急急喝到,顾不得尊卑爬上去一把捂住信王的嘴,在他焦急的目光和比划下,信王终于慢慢冷静下来,甩开王承恩的手,嘴里低声嘟囔着:“敢做还怕别人说?什么东西……”

  “主子,您也知道这话说不得的。”王承恩跺跺脚,后怕的看看窗外,见都是自己府中的人才放下心来。

  天启帝迷恋太监魏忠贤,甚至为此撂了大半嫔妃的牌子,这在大明朝廷中是个半公开的秘密,只是何人敢说?三年前,东林党的士大夫们,在奏折中夹了‘媚意惑上,效断袖分桃之事’,起头的六君子,不就被魏忠贤一笔仿造的圣旨,下诏狱被折磨数月最后尸骨无存?前年初头,给事中姚泽,在家中叹了句‘非男非女,其祸更甚。’不是当夜就被抓走,只关到今日连死活都不知?

  如今朝上,人人都对魏忠贤阿谀奉承,甚至还有善溜须拍马的,在家中供奉魏忠贤生祠,把个没把儿的太监,当作菩萨来供奉!明里暗里,还有谁敢说魏忠贤半个不字!

  “那本王现在,能做什么?”信王捂着脸,有些疲惫的滑到座椅上,“本王真是没用,三年前保不住芊芊,如今连阿媞也……”

  “这不是王爷的错,都是那位,”王承恩不敢说,只暗暗指了指皇宫的方向,“在背后搅和,不过奴才想,按那位的意思,只是想扳倒田贵妃。那田氏也是蠢笨的,仗着得了几分圣眷,就敢对那位使眼色了,如何不被剥了身份打入冷宫,落到这般下场?如今田家送了大批金银,又送了一位小女儿给魏府做女婢,想来那位消了气,过两日还把郡主送回来的。”

  “当真如此?”信王放下手,有些怀疑,但又宁愿是真的,满目希望的看着王承恩。

  “千真万确,老奴还敢骗王爷不成?”王承恩的语气诚恳,服侍着信王坐下,继续招呼人收拾房间,重新布上酒菜。又着意低声安慰了许久,总算将信王的脾气安抚下来。

  王承恩挥手令众人退下,合上门扉,看着信王一个人自斟自饮,才缓缓的,不为人知的松了一口气:其实他早上去前院,跟守门的锦衣卫套话,送了府中一套上好的玉器,换来的消息却是,魏忠贤已经把长平关在魏府的地牢,如今生死不明。

  魏府地牢,差不多算是魏忠贤的私刑房,落在那里的人,哪有命出来?只是这话他可不敢告诉信王知道,总想着拖得一日是一日。不过是个女儿罢了,生母还是灭了族的罪臣之后,信王是何等身份?马上就要续娶一门高贵的亲事,不论女儿还是儿子,日后都会有的。

  王承恩这样想着,继续给信王的酒壶中续上一杯,看着他灌下去,苍白的脸色上浮上一抹嫣红,更加放心。

  “哼。”一声清冷的鼻音,王承恩悚然一惊,刚刚来得及抬头仰望,凌厉的指风迎面而来,他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软倒在地,眼睛还睁得大大的,忧惧地望着信王的方向。

  信王本是半醉,看到自己的贴身太监突然倒下,也是吃了一惊,端着酒壶猛然站起来,仗着酒醉,声气极大的呼喝:“什么人呢,出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一声也无,连外面守着的奴婢也没有一丝动静。信王这才觉得有些害怕,环视四周,硬挺着声音说:“魏忠贤,又是你这阉奴,有本事就堂堂正正出来,本王怕你不成!”

  ‘啪啪’巴掌拍响的声音:“信王爷倒是好胆色。”

  男子的声音,如金石般刚硬,一阵清风推开窗扉,信王眼前一晃,两位男子出现在面前。

  当先一人身量极高,四肢健壮有力,一把丈许的乌金九环大刀,被他轻轻松松背在背上,他五官轮廓分明,眼神锐利,一头乌黑的,随风飘扬的长发被一根发带随意束起。而站在他身后的道士,白袍羽氅,背负长剑,双手环抱在胸前,双眉斜飞入鬓,容颜犹若冰雪。

  两个人,犹如烈火与寒冰,张扬而又异常和谐。

  “你们……是何人?”信王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又猛然顿住,一咬牙站得笔直,神色也带了几分刚毅:“你们是何人,胆敢夜闯信王府!”

  当先的负刀大汉笑了笑,和道士对了道眼色,才双手抱拳做了个揖:“在下燕客来,马马虎虎,算是锦衣卫罢,这是我义弟赦生。我等此来特地相助信王,去魏府搭救小郡主。”

  “救阿媞?”信王的眼色先是一亮,然后又满是怀疑,“锦衣卫?谁不知道锦衣卫都是魏忠贤的爪牙,你以为本王会被你所骗?”

  锦衣卫,原本是明朝太祖皇帝朱元璋所创,只听命于皇帝的私人刑卫队,有‘莫问何出,莫问何往,此令一出,非君莫挡。’之威。而当今魏忠贤独揽朝政,天启帝对他信任无比,竟然将这支锋刃无匹的宝剑也交付在他手中,锦衣卫为虎作伥,京城中人人畏惧,连几位王爷也不敢锊其锋芒。是以燕客来一提及身份,反而让信王更加疑惧。

  “王爷可别把在下和那般不成器的东西扯在一起!他们是明部,我是暗部,哼,那帮没出息的软蛋,一群大男人跟个没把儿的太监后面舔皮眼,没得辱没了我锦衣卫的名声!”

  他说得粗俗不堪,信王从小被知书达理的宫妃教养长大,如何听过这般粗话?当下有些脸红,他眼下不过是个小小王爷,不知宫中锦衣卫的势力分配,自然不懂燕客来所说的‘明部’、‘暗部’为何物,也不敢僭越相询,只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希望,继续问道:“就你们两人,如何救得了阿媞?你们想从本王这里得到什么?”

  “得到什么?长平郡主是你的唯一的女儿罢?你不想救她?”燕客来觉得站着费神,一扯赦生的胳膊,大大咧咧的在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夹了几口菜,单手凌空一吸抓过信王手中的酒壶,猛灌了一口,扭头对赦生说,“尘儿,这王府的酒菜,果然不错!”

  赦生不客气的凌空一指,打掉他手中的筷子:“再这般称呼,我就一个人去救阿媞了。”

  “好好——”燕客来还未说完,信王已经抓住赦生的话尾,上前一步:“你,你怎么也叫阿媞,你是何人?”

  古代女子的闺名,一般只有家中极为亲密的父兄知道,外人称呼,不过某氏而已,长平出生不久就得了皇帝御封的郡主封号,世人皆知长平郡主,这朱微媞的名字,外人如何能得知?而如今却被眼前的道士提起,看起来亲昵又随意,竟像似日常就如此称呼,怎叫信王不吃惊?

  “王爷有礼了。”赦生一摆拂尘,动作如行云流水,那般飘然出尘之姿,任何人一眼望去都不由得心生好感,“四年前,芊芊大婚之时,在下曾与王爷见过一面,不知王爷是否还记得?”

  左氏芊芊!信王心中如被一震闷雷击中。

  四年前,他不过十七,刚刚定下和左芊芊的婚事,少年得意,足具风流,是信王朱由检一生最美好的回忆。

  那年春天,左芊芊从扬州来到他的身边,嫁衣如水一般抚过地面。她踏着一级级台阶走来,明眸如水,嘴角含笑。在她身后,依稀站着位道士,蓝白相间的道袍,全身的气质凌冽若寒冰,信王记得他的眼睛,和芊芊一般杏仁状的瞳仁,明眸流光,温润如水。

  他扶着芊芊交到信王手中,眼神黯然得仿佛失去了一生最重要的宝贝,他说:

  “我把芊芊交给王爷了。”

  “王爷若对她不好,我左临尘定然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芊芊,日后你反悔,哥哥立刻便带你走。”

  左临尘,文渊阁大学士左光斗三子,昔年东林六君子案中唯一在逃的左氏遗孤,如今正安安静静的站在自己面前,杏仁状的眼眸静静望着信王,满是哀伤。

  “左临……”信王正想开口。

  “尘儿已经是出家人了,如今道号赦生。尘儿这名字只有我一人能叫得。”燕客来挥手,大声大气的打断信王的话,不顾赦生皱眉,伸指在他肩头软麻穴上一点,哎哟呼痛着依然眉开眼笑,“信王爷,他是你嫡亲的大舅子,这下你可信了罢。”

  “既然如此,那你们为何对王承恩?”信王此刻虽然信了,但仍然有些疑惧的看了看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太监,“你们杀了他?”

  燕客来不在意的挥挥手:“不过是点穴罢了,一个时辰就醒转了,你大舅子的身份,难道适合被外人看见?”

  信王此刻才终于放下了心,长吁了一口气,示意赦生同自己一道坐下:“本王如今被软禁在府中,外事一概不知,不知二位可有何方法,能解救阿媞?”

  赦生坐下,接过燕客来斟上的一杯酒,放在手里却不喝,沉吟着说:“燕大哥打听到,阿媞如今在魏府的地牢里。”

  “魏府地牢!”信王显然是知道这地方,这地牢在京城中可是臭名昭著,里面不知冤死了多少英雄豪杰?如今自己才三岁多的女儿被关在里面,他如何不急?“这、这该怎么办才好?”

  “我和燕大哥去打探过一次,却不小心触动了魏府的机关,燕大哥是锦衣卫的身份,若是动手立刻便会被看出,不得已我们只能退了出来。”赦生说着,眉头也带了一丝忧色,“如今当下之际,只有请信王入宫,向皇上求的免死的圣旨,将阿媞弄出地牢再说。”

  “好说,我马上就去!”信王兴致勃勃的站起身来,想到什么又立刻有蔫了,“如今这府外全是那阉人的走狗,咳咳……”他说到一半才想起来燕客来也是锦衣卫,不禁有些尴尬,正想补救两句,燕客来已经不在意的挥挥手:“不知者无罪,我又怎会跟王爷计较?”

  他这话说得极为无礼,信王心中大怒,只是救助长平一事必须得此人帮忙,少不了忍气吞声的说:“燕壮士说的是,只是眼下该如何是好?”

  “这明部的锦衣卫,是驻守宫廷外围,但真正负责皇帝安全禁卫的,还是我暗部五使的弟兄,我的想法是……”燕客来抓抓头发,示意信王和赦生凑近了点,昏黄的灯火下,三人秘密商议了半夜。

  而可怜的被点穴的王承恩,也趴在冰冷的地板上睡了半夜。